放牛印记

作者: 朋友来吧 | 来源:发表于2019-05-02 00:37 被阅读3次

            放学后,离天黑还早,一群村里不大不小、胖瘦不均衡的孩子,牵着一群牛往村外的田垄走去。

            时候已经是深秋临冬,水冷草枯的样子,天空总是沉郁着,间或下一阵小雨,有些阴冷。

            田垄早已失去了绿意,泛着枯光的土黄色,枯摇的草杆,就象一个个多年生病的老汉。刚刚种下去的蚕豆冒出蔫蔫的嫩芽,豌豆苗也怏怏地有点憋屈。

      是孩子们的笑声使得整个原野透出几分生气:生产队的牛,能被我们牵引着吃草,那算是一件舒心的事儿。生产队长给放牛的孩子每天记一分工分,但必须天天放。牛儿既然交到孩子的手中,就不能落下一天,那是生产队的心肝宝贝,一点也不能怠慢。

            孩子们能为家里挣得工分,就显得有了能耐,在大人的面前说话也有几分底气,不再总是被骂只知道吃饭,不知道干活。一分工分当然算不上什么贡献,但能陪伴着牛儿舒展舒展身躯,在田间放肆地撒撒野,和伙伴们打打泥土架,也是一件乐事。

            其实,放牛更主要的原因是“躲懒”,我们不必用孱弱的身体干成年人的活。

      空旷的田野,一眼可望透十里八里。

      十几头水牛,大大小小,被我们用棕绳牵引着, 象撒在田里移动的顽石,和烧过的野草灰烬是一样的颜色。 我们不停地走动,埋头寻草为牛填肚。干完秋季农活的牛,少了精气神,很少乱跑,静静地随它们的小主人四处游荡。

      爱玩闹是孩子们的天性,放牛不可能时时用心。二毛和三屁丢下牛绳,互相指指戳戳,比着哪个放的牛吃得饱。二毛言道,你的牛肚子不到我的牛肚子饱,混队上的工分吃!三屁不甘示弱:来搾搾牛肚子瞧瞧就晓得了,边说边在牛肚子上搾量,然后志得意满。瞧见了吗?你的牛肋巴骨还露着呢!

            挑起纷争的二毛有些气愤:我的牛比你的大,换了你的,两条牛都被我放饱了!

            两个小牯子的争吵越来越激烈,索性寻了一块倒伏着枯草的地,甩开膀子,进行摔跤较量,以期用体力征服对方。

            周围的伙伴好奇心顿起,围拢过来看热闹。二毛不到三屁体壮,被三屁压在下面,一个劲地翻挺。

            “牛吃蚕豆苗了!”不知谁喊了一嗓子。这事情很不得了,二毛和三屁的摔跤比赛偃旗息鼓,立刻朝牛奔去。

            就在二毛三屁摔跤正酣的时候,他们失去监管的牛一不留神踏入蚕豆田,正起劲地啃着幼苗!

            正来巡察蚕豆田的生产队长刚好看见这一幕,气不打一处来。叫我们余下的看管好牛,他左右手拉着二毛三屁向家里而去。我们心想二毛三屁肯定少不了父母的一顿臭揍,那时的村规甚严,牛吃幼苗也是破坏农业生产。

            太阳已经落山的时候,单薄的炊烟已经在各家的瓦顶上飘起。我们赶着半饱不饱的牛归圈,才到村口,就听到二毛三屁此起彼伏的嚎哭,想来他们已经被收拾了很久。

            两个“坏种”的父亲向队长说着好话,赔礼道歉,请求得到原谅,应承挑粪补水,加肥助苗生长;母亲则抄着细竹棍打骂着:挨刀的,叫你去放牛,你去挷山跤,却让牛吃队上庄稼,看不打死你!竹棍劈哩啪啦地响,原来棍子落在木凳子上。

            二毛三屁也很鬼,棍子还未落下就鬼哭狼嚎。这哭声竹棍声一大半是在演戏,他们的父母也要让人知道,这是在管教孩子。

            就在二毛三屁还在抽噎的时候,严厉的生产队长已经吩咐村民黄毛二叔背干稻草再喂牛去了。队长知道,这个季节放牛是放不饱的,他也看见了二毛三屁的可怜样,再次交代好大人管教好孩子,就去继续巡他的田地。

            二毛的母亲见队长走远了,啐了一口,不就是几棵蚕豆苗吗?犯得着把小娃上纲上线?再说两个小娃比谁放牛放得好,还不是为你队长挣脸面吗?不得口好气还挨一顿训!三屁的母亲也深为同感,搂着自己的儿子哄。

      放牛得坐,放马得骑,放羊跑破脚板皮。村里没有饲养马羊,只伺候着那几十头水牛;村里的孩子一大群,老三老四五六七的。所以水牛都被我们包放了,还有很多没轮到放的呢,他们对此耿耿于怀。

            我们都熟悉了水牛的性格,哪头好斗,就必须独自放牧,以免发生牛斗事件;哪头温驯,不会逗私闯祸,孩子就纷纷争着放。最驯服的那头名为“三侯”的牛被村长的儿子争得了。

            傍晚时分,队长的儿子把牛吆出了圈门,我们就跟在后面,由着牛们的性子上路。

            牛群刚出村口,早有肩挎糞箕的在等着了,老中青幼都有,他们都在热切地等着牛屙金溺银。牛粪可是好肥料呢,又多,牛一屙就是一大堆!再说,路上勾粪,正理正分,谁勾得就是谁的,谁上交生产队粪多,谁的工分就多。工分,可是一家人的衣食保障呢!到了年终岁末,生产队分红分粮食,谁家能有多少收获,全倚仗工分的多少说话呢!

            五保户夏奶奶特别会观察,她只要看见牛翘尾巴,就知道有戏。只要哪头牛忽然停住脚步发愣,尾巴稍稍扬起,她就立刻把糞箕口抵到牛屁股后。接着牛“噼里啪啦”的一阵下泄,新鲜的牛粪就把夏奶奶的糞箕装满了,一点也不浪费,还不影响村容村貌。牛舒坦了,夏奶奶也舒坦了,她省去了用钉耙勾牛粪的麻烦。夏奶奶以逸待劳的智慧,引得村里其他人的纷纷仿效。

            待得牛们排泄完了,去河里喝了水,我们便迫不及待地踩着弯弯的坚硬牛角,用力一蹬,灵巧的身子跳到了厚实的牛背上,扬长而去。那时的孩子并不金贵,没那么多安全要求。

            村头的公路上浩浩荡荡,尽是扯叫着的此起彼伏的吆牛声。曲线形的牛尿歪歪扭扭,编织着我们的奇思妙想。一行行歪歪斜斜的牛蹄印向四周撒开。

      天气已经有了冷的迹象,但成群结伙的牛虻依然疯狂,张牙舞爪地扑向牛群,贪婪地吸吮着鲜血。牛们显得可怜而无助,拼命地甩动着尾巴,用力抖动着笨拙的身子,来来回回晃动着脑袋驱赶牛虻。

            我们额外的活计来了,扯来一把枯蒿草,在牛身上拍打着,一拍一个血印,牛虻在我们的拍打中死得有些不甘心,纷纷掉落下来,其它的有些怕了,悻悻地在牛周身飞舞。

            离村远了,有的伙伴坐在牛背上,掏出随身携带的小人书,蘸了口水,一页一页地看得入迷,那一时哈笑一时皱眉的表情,惹得别的眼馋,一味求读,甚至提出只要能看小人书,明天我为你放牛的豪言。

            我们的幸福日子在牛背上一天天的过去。

            八十年代初的那个夏天,包产到户的热风播撒散布在农村的田间地头,村外的旷野一派鲜活。

            生产队的名儿依然存在,生产队的宝贝牛被“拍卖”到各家各户。那是各家农户最重要的的生产工具,特别擅长干活计的牛儿价钱并不低。

            父亲是使牛耙田的好把式,他早就看好了了村社上的那头“胖咚”,决心不惜代价把它拿下来。于是在村长组织的“拍卖”会上,他伙同张大爷和李二叔两家人去竟标。

            村子的打谷场上,已经站满了村民,几十头牛站在一边,等待着它们的新主人。村民们对于已经熟悉不过的牛重新再认识,就像看新媳妇一样。他们都在反复掂量着自己的“拍卖”承受能力,思量着他们心中的宝贝疙瘩牛。

            据我所知,村里有名号的水牛仅有两头——父亲看重的“胖咚”和村子儿子放过的“三侯”。       

            有名号的牛是不同凡响的,其地位处于牛族中的老大,所以也是众人看中的牛选。

            在每次涨五毛的竟争结束后,已经是盏灯时分。父亲终于和李张两家志得意满,把胖咚拉回了牛圈。胖咚原来单独住的牛圈,依然被它的三家新主人使用。

            父亲和张大爷、李二叔一直站在胖咚面前仔细端详,张大爷提来了清水来为它好好揩抹。他们早使用过胖咚无数次,现在还是越看越满意。

            胖咚也似乎好奇地看着它的新主人们,伸出舌头舔父亲的手。胖咚的牛相属于优秀级别:四五岁的牛龄,正是体能最好的时候;身材匀称高大,优于村里的其他任何牛;眼睛有神,帅哥一个;最主要的是犁田耙田垦出力,从不偷懒;两只大牛角弧度优雅,张驰有度,正是庄稼人眼中的宝贝。

            胖咚的新入户不亚于一个漂亮媳妇嫁入婆家。父亲提议要让胖咚先享受一下新主人对它的优厚招待,张大爷和李二叔满口赞同。于是三家人各自准备胖咚的饭食:张大爷抬来满满的一篓黑料豆,煮得软和了,我偷偷抓了一把,入口很面;李二叔的老婆买了两块红糖,用钉锤敲碎了喂牛;父亲则好好打整牛圈,用烂泥重新涂墙,把原来墙上的缝隙遮得瓷实了,他把地上的牛粪彻底清干净,再燃了一把稻草,用烟把嗡嗡作响的蚊虫驱散。

            接下来的日子,三家人轮换着照顾胖咚。这头村里的帅牛,在妥妥的伺候中,更长得好看了,它用勤勉回报着它的主人们。

            栽割二季,往往是我家刚完成犁田,胖咚还来不及修整,张家的活儿又续上了,李家的活儿也在等着它效力了呢,但等待的时间并不长。

            胖咚在三家主人的“撇~扯~”声中,身后翻涌着绵绵不绝的犁垡,犁垡散发着泥土的芬芳,我们的希望都寄托在充满生气活泼的田野上。

            胖咚好像不知疲倦,它也懂事,它似乎能读懂主人的眼神,他能按照主人的意思劳作。主人们连牛鞭也基本上用不了。

            放牛的任务自然落在三家孩子的头上,轮换着放,每家十天,一个周期刚好一个月。三家农人也很自尊,把胖咚伺候得如自家人一般,绝不肯出现把牛交到下家手上的时候,有瘦下来的样子。

            胖咚惬意地享受这美好的夏季,和包产到户以前相比,它现在的日子那叫一个带劲。用母亲的话说,它现在活儿少不说了,还被精饲料滋养得水淘淘的。

            禾苗长得正旺,田埂上的青草丰美,嫩得流汁,特别有利于牛修养生息。胖咚的毛发滑顺油亮起来,肚皮溜圆。装满了一肚子青草后,胖咚总要被我们拉到村头的那条河里泡澡。它惬意地打几个滚,呼吸粗重,慵懒地伸伸脖子,舌头顺便卷上一口河边青草,细致有味地嚼。

            那时的河道里,蚂蟥也多,别说人经常被袭击,泡澡的牛也是这些软体动物的大餐,往往胖咚从水里站立起来的时候,肚子上还蠕动着多条深绿色的蚂蟥,滚圆的躯体有些嚣张,手指头般粗细,令人恶心。它们早吸满了牛血,准备逃之夭夭。那是我们孩子最解恨的时刻,用力扯下这些恐怖的恶虫,丢在地上,使劲地踩,蚂蟥体内的牛血四溅,染红了地面!

            胖咚并不知道自己是蚂蟥的菜,它在水里玩够了,慢腾腾起来,站在河岸上,扬着尾巴,绷紧了前脚,像人一样伸个懒腰。它抖落身上的水珠,地面也被踏得微微颤动,尾巴“啪啪”地把残留在身上的泥水甩掉,弄得放牛人惊慌闪避。

            拉回牛圈的时候,大人们总是要来看胖咚的,他们带来药品,涂抹被蚂蟥叮咬的伤口,或者抹上些草木灰,为胖咚消炎止痒。

            三家人的胖咚,为庄稼的好收成立下了汗马功劳,但它有一个习性:好斗。单独和人在一起的时候,胖咚驯服得没脾气,如果看见它的同类,那就是牛族里的战斗机了。村里的所有成年公牛都和它交过手,无一例外都是手下败将,有的牛脖子上还留有胖咚赠送给的伤疤。

            胖咚的地位无牛撼动,村里的其他公牛远远见到胖咚,都会知趣地离开。

            大人们经常叮嘱我们放牛孩子:胖咚必须单独放,一定要远离其他牛,不然天天要当医牛伤的债主!

            于是,我们三家人的孩子,只能远离村里的放牛伙伴们,单独放牛。

            但惊险的一幕还是让我碰上了。

            四年级暑假刚刚开始,胖咚的好日子也开始了,三家人的孩子可以轮流着陪胖咚玩。胖咚的精气神十分健旺,它也和它的小主人和睦相处,任由我们骑在它的背上。过沟渠跨田埂,它的脚步会明显慢下来,以免小主人从它的背上摔落。

            胖咚除了不会开口说话,性情好得不能再好了。

            太阳从当顶到西移,我和胖咚都快活地在村外的那座小山坡上为伴。天气不热,刚刚下了一阵雨,天上布满了云。小山坡上除了胖咚,并无一牛。烤烟地忙着剪烟叶的村里人看见我拉着胖咚走过,都对它的帅样赞不绝口,我也跟着得意,心想还不是我们用心饲养的结果。

            胖咚由原来的饥不择食变得挑肥拣瘦,瘪陷的肚子像吹足气的气球,鼓了起来,青草再肥美也只是随口带上一点,它似乎也不想辜负了小主人的一片厚爱。但后来胖咚已经实在撑不得了,就喝了几口牛打滚塘的雨水,惬意地打起泥滚来,边打滚边反刍。那副神态,活似用一碟炒花生下酒的舒心饮者。尾巴甩出的泥水把我驱赶到老远的地方。好嘛,这回想骑牛也骑不成了。

            拉着胖咚下小山的时候,村里的炊烟即将升起。一孩一牛,一前一后,胖咚的步子迈得悠闲随意。

            那是一个街天,公路上走满了返程的赶集人,他们有的携孩背篓,有的推着木板车,正加快脚步往家赶,骑单车的,一阵风从我们身旁飞驰而去。

            胖咚猛然站住了,瞪着牛眼,鼻孔里开始喷着粗气!

            我看见隔着五畴大田的地方,村里的那头白水牛在吃草。白水牛的主人海老爹在一旁咂着纸烟。

            海老爹也看见了拉着胖咚的我,连忙挥手示意我牵牛走开。我知道他的白水牛打架也不是省油的灯,在村里的牛族中战绩也同样辉煌,和我家的胖咚曾战斗过几次,略处下风,但依然威风锣鼓。

            已经来不及了!胖咚的眼神充满杀气,眼球上开始布上血丝,兀地把我手中紧握的棕绳一拽,我受不了胖咚这突然的发力,差点被绳子拖了撞上公路边的那棵桉树上,手本能地松了。

            胖咚沿着公路朝海老爹的白水牛径自狂奔而去,赶集回家的人们纷纷惊呼着躲开,小孩吓得哇呜直哭。我的小心脏扑通扑通直跳,已经提到嗓子眼了。万一,万一踩踏了行人怎么办?我的眼前幻化出一幕牛伤人的惨剧。

            我的脑袋一片空白,我的胖咚呀,今天我肯定被你玩完了。       

            我欲哭,但内心完全被惊恐占踞了,手掌心火辣辣直痛。我一看,那是一道被胖咚猛然拽棕绳留下的血痕!

            胖咚的眼光只聚焦在白水牛的身上,它和路人没有丝毫的仇隙。它的速度令我和行人们目瞪口呆,那根棕绳随着它漂移,挂在桉树枝上,被胖咚“嗒”的一声拽断了!

            我木然地跟在胖咚后面跑,白水牛也如一阵飓风,向胖咚狂奔而来,踩踏着即将泛起稻花的禾苗,海老爹的呵斥声苍白无力!

            一白一黑两头牛“咔”的一声撞在一起!它们先是凝住不动,尾巴高扬。我知道那是绝杀的前奏,我忘了呼吸,惶恐地看着两头杀神。眨眼的功夫,两头牛的胶着战斗开始了。它们早已忘记了主人的存在。

            胖咚的技艺充分施展起来,它略略后退一步,四只脚钉稳在泥土里,蓄足了力量,猛一使劲把白牛顶得歪了,然后再一次撞上白牛。无辜的禾苗遭了殃,被两头战牛扫平了一大块。

            胖咚的牛角,由优雅变成了嚯嚯的杀器,它的牛角弧度比白水牛的弯,这也是它的厉害之处。

            白水牛虽然也不是饶人货,但它的脖子被胖咚的牛角卡住了!

            白水牛喘着粗气,它一定在愤怒,它被胖咚占了先机,它的牛角勇猛有力,但还没有得到有效施展就被胖咚治住了。

            白水牛也绝不是认输的主,它的眼睛也是血红的,它唯一能做到的就是全力抵死胖咚的再进攻!它的脖子上已经流出了血,顺着牛毛淋下来!

            白水牛终于抓住了机会,它在胖咚稍微松懈的时候,从胖咚的牛角中挣脱出来,然后用它不太弯曲的牛角猛然朝胖咚顶去。

            胖咚猝不及防,后退了一步,再用它的弯角复顶上去!但这次的进攻力道明显不如第一次有力,因为它的左眼角被对方的牛角戳伤了,同样流出暗红的血来!

            两头牛各自低吼着。我感觉到它们是绝不会妥协服输的,它们为了各自的尊严而战。

            那片禾苗早被嵌入泥里,稻田成了一块烂泥塘。两头牛的强强对抗,即将演变成几家主人的赔偿!

            两头牛打斗的激烈场面早吸引了人们的眼球,田埂上远远地站满了围观的人群。

            除了牛主人们的惊魂未定,更多的是好奇观战的眼睛。今晚吃饭的时候,村子里一定要眉飞色舞地大谈这则牛战新闻了。

            张大爷和李二叔已经把还在自家稻田里薅草的父亲赶来了,他们也被眼前的境况震撼住了。

            看见父亲,我那惊惧的哭声终于奔涌发泄出来。

            海老爹在旁边诅咒着,挨杀的,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拉去批干巴算了!于是几个大人聚在一起,想着怎样才能把两头牛从打斗中分开的对策。

            已经有一顿饭连一袋烟的时间了,两头牛的精神头有些萎了,如果哪头抽身脱逃,战斗就立马结束。

            可惜两头牛岂是善罢甘休之辈?它们的性子都刚烈,谁也不认输,牛气冲天。它们似乎宁可战死也绝不退场!最后竟然卧在烂泥里继续对抗,没有丝毫的退缩迹象,僵持不下。

            它们的自尊不容它们退缩,但其实它们也需要一个台阶下。

            这个台阶就是它们的主人。

            父亲持着装草的那只化肥口袋,往胖咚的头上一盖,海老爹也如梦初醒,脱下衣服朝他的白水牛头上盖去。

            双牛看不见对方,就好分开了。

      知道牛打斗的缘由后,父母并没有责怪我。他们只是再次叮嘱我,以后放牛一定要看清楚周围有没有其他牛。

            两头牛的负伤情况都有些重,好在没出牛命。胖咚的左眼角已经翻出了息肉;海老爹的白水牛脖子上是一道深深的伤口。

            牛的主人们立刻请来兽医,为牛清洗伤口,敷药,包扎。接着几家牛主人又聚在了一起,商量下一步的事情。

            盏灯时分,他们去了庄稼被毁的郭大爹家赔不是,进行赔偿。

            郭老爹为人爽快,说都是畜生们惹的祸,待到秋收时,一家给一口袋谷子就行了。明天一早我再去看看,能不能把栽棵(禾苗)再救上一救,尽量减少损失。

      一切复归平静,放牛的日子依然继续。

            一周以后,胖咚的左眼角结了痂,很快康复起来,它依然拥戴它的主人们,干活依然卖力,但它只能过孤家寡牛的日子。海老爹的白水牛也正在康复中,继续为它的主人效力。

            两年以后,胖咚的主人们产生了变动:张大爷李二叔退出了养牛的行列,他们觉得胖咚归我家养更合适。唯一的条件是,父亲在每年栽割二季,为他们耕田就行。

            我也上了初中,我的放牛取代者依然是父亲,他和胖咚一起站在田埂上,深深地守望着田野。

            放牛的那一道道剪影早就根植在记忆深处:那一本汗渍的小人书,那一块纵横交错的田野,那一条绿意盎然的田埂,那一头体壮膘肥的水牛,还有坐在牛背上的那个我,还有二毛三屁夏奶奶张大爷李二叔……

    2019.05.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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