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潘巧云

作者: 十日十月Freddie | 来源:发表于2022-10-25 15:29 被阅读0次

    石秀是照例交钱,在杨雄卧房窗下喊道:“嫂嫂!”

    “是叔叔?”巧云在里面应声。

    “是我。”石秀说,“来交钱。”

    “请等一等!”

    等不多时,窗里一盏半暗不明的油灯突然被剔得极亮,新糊的雪白窗纸上,映出一条黑影,恰是侧面,凹处凹,凸处凸,玲珑剔透。石秀一看心里就如火烧一般。“原来嫂嫂在洗澡!我停停再来!”一面说,一面急急走了开去。

    一走走到后门外,清风一吹,脑子清醒了些,心头那条影子却抹不掉,掉转身来待又进门,一只脚跨在门槛上,不免自问:“进去做什么?”

    就这一下,脚步停住了。“石秀呀石秀!”他心中自己对自己说,“你若是条汉子,就把脚抽回来。这只脚再踏进去,就不值半文钱了。”

    抽是抽回来了,费的劲着实不小。等抽脚出来,石秀宽慰无比,深深透了口气,就门旁一块大石头坐下,预备等潘公买瓜回来,一起进门。

    “叔叔!”

    突如其来这一声,石秀吃了一惊,转身看时,影绰绰是巧云的影子。

    “怎的一个人坐在门外?”

    石秀不便说实话——说了倒显得自己的心眼儿脏了。“门外凉快些。”他说,“嫂嫂得闲不得闲,就请把钱收了去。”

    “得闲。”巧云答道,“跟我来。”

    于是石秀提着钱,跟巧云走了进去,一个在前,一个在后,在前的不断回头,在后的只是低头。巧云回头是照顾石秀,口中不断在说:“走好!这里有个坑。我是走惯了的;走不惯的,这黑头里会摔跤。”

    每一回头,便有隐隐一阵香味,有时有,有时无,缥缈不定,越发会令人兴起探索之心。然而一念甫动,随生警惕,所以石秀只是把头低着。

    她啰唆得多了,石秀不免回答一句:“嫂嫂,你走好!我自会当心。”

    “原来你也会说话,我只道你是哑巴!”说了这一句,笑一笑,巧云又正正经经地问,“叔叔,你不爱多说?”

    “是!”石秀答道,“多说无用!”

    “男子汉原该如此!我就看不惯那只会说嘴的,‘卖嘴的郎中没好药’。”

    石秀不理她,看看到了,他站住脚说:“嫂嫂,你去开门,我好放钱。”

    “噢!”她将手往腋下一摸,边走边说,“待我去取钥匙。”

    到得她卧房中,只听嘟哩哗啦抽斗的声音,好半天不曾找着。

    “咦!会到哪里去了呢?迎儿这个死丫头,偏又不知道游魂游到哪里去了!”这样自言自语地说了几句,石秀听她在里面喊,“叔叔,你帮我寻一寻。”

    石秀刚要起步,蓦地里警觉。“慢慢寻!”他说,“我在这里等。”

    “一时寻不着,又待如何?”

    “既如此,我明天一总来交。”

    说完,石秀转身就走,恰又听巧云在喊:“寻着了!寻着了!”

    石秀便站住脚,只见巧云一手持着一串钥匙,一手持着烛台,出得门来,将烛台随手交了给石秀。等他接了,她便翻检钥匙,那一串钥匙,总有十来个,寻起来也得有些工夫。

    是真的寻不着,还是怎么……巧云就着烛火,越凑越近。石秀仿佛觉得像着火似的,浑身发热,斜着眼往下看去,只见巧云穿一件月白薄纱衫,隐隐现出一片银红,自然是她的肚兜,系得极松,以至该凸的地方越发看得清楚。他这会儿极其为难,不能撒手就走,却又在那里站不住,只是极力调匀呼吸,要装得见怪不怪、从容自在的神态。

    就这颠三倒四、神魂不定的当儿,不知怎么,一串钱掉了下来,正砸在石秀脚背上,疼得他平地一跳,龇牙咧嘴地吸气,几乎把个烛台都撒了手。

    当然,心里那些乱七八糟、自己都无法去究诘的念头,也就此一扫而空,仿佛从云山雾沼中一下子跳了出来,俯视全局,清清楚楚看出来,差一点中了巧云的圈套。

    巧云哪里想得到他的心思,一半做作,一半也真的心疼。“怎的,怎的?”她着急地喊着,蹲下身子去,伸出一只雪白的手,要替石秀去揉疼处。

    “嫂嫂!”石秀沉下脸来,“请尊重!”

    话不客气,声音更不客气。巧云一惊,站起身来,退后两步看石秀,只见他面凝严霜,倒像哪个得罪了他似的。

    “叔叔!你——”她惊疑不定,“怎么了?”

    “没有什么!‘男女授受不亲’,休来碰我!”他把烛台和十几串钱都放在地上,“你自己收了吧!”

    这一走,丢下了哭笑不得的巧云百思不得其故。莫非是个疯子?她这样想着,便不敢再去招惹石秀,自己开了门收钱,累得气喘吁吁,走了好几趟才得完事。

    钱是搬完了,心头却还撇不开石秀,一个人坐在后院里,越想越气愤。“好一个不识好歹的东西!从此以后休理他!”她这样恨恨地自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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