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出国旅行,是大学三年级的事,是一次在瑞士举办的暑期交流营。那一次,心情特别复杂,好几天辗转反侧,既兴奋又害怕。走下飞机的那一刻,带着奶油味道的空气迎面而来,那是一种完全陌生的感觉,坐在机场到酒店的大巴里,沿途童话一般的小房子在眼前经过,仿佛置身于另一个世界,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旅途的疲惫与紧张,在某一个时刻我突然觉得很奇妙,为什么我会在这个陌生的地方?但这种转瞬即逝的疑问很快就被眼花缭乱的奇妙世界掩盖了。
从小我就是个喜欢做规划的人,或许是受了妈妈的影响,我在上初中的时候就想好了三十岁的时候要做什么,大学四年的课程三年就写完了,然后早早地开始了实习生活。这么多年来,写了满满十个计划本,几乎每天都是按部就班地完成。旅行的时候,我也总是带两个大箱子,装满了各种各样的生活用品,做好长时间的攻略,把所有能买的票都买齐,打印好所有需要用的地图,才可以安心上路。地图,是一种安全感,我知道自己未来的每一天要如何度过,在哪里度过,和谁一起度过,这对我来说总是很重要。
因为习惯了提早规划,从小到大,我都没有经历过什么大风大浪,我一直认为平稳地成长对我来说是最好的一个选择,所以每次生活出现一个改变的机会时我一定会say no。与其说是选择,不如说是惯性。但我发现自己开始失去一些东西。我不知道那是什么,但最近看了芭芭拉.安吉丽思的一本书《内在革命》,我开始重新审视自己的生命。芭芭拉在书中提到了一个隐秘的计划表,每个人心里都有一个意识不到的计划表,直到我们错过了某个期限,才意识到它的存在,但这个时候,我们就陷入了危机。
我好像也在遭遇一种危机,和大多数人所经历的婚姻失败、事业受创、投资失利相比,这样的危机是如此地隐蔽、不易发现。是不是心底隐现那个不对劲的感觉也是一种危机?
我好像拿错了地图
我妈常跟我说,一个女人20岁前一定要谈恋爱,30岁前要结婚生小孩,错过了这些重要的人生节点,以后一定会后悔。所以,从小到大,我感觉自己像是一个忙着交考卷的孩子,急急忙忙地向前冲,却不知道前面到底有什么。
我们以为规划了人生就可以心想事成,却从来没有想过一个目标到底为何而存在。以前,我一直很不喜欢强势的妈妈,总是感觉她在操控着我生活的方方面面,所以我极力地反抗,变得叛逆、不听话,记得上大中学文理分科的时候,她特别希望我去读理科,以后学医,但我还是自作主张地选了文科,最终进入了她最不喜欢的金融行业。刚上大学的时候,我觉得特别开心,好像终于有了自己的目标,可以为自己的人生做选择了。但是,在八年的学习和工作里,我渐渐发现,自己并不喜欢这个专业,我无法像同学一样渴望探求知识,也无法像同事一样寻找事业突破,相反,我像一个钟摆一样每天沿着同样的轨道来回摇摆,直到我开始认真反思,才发现,当初的这个选择也不是出自热爱,而是只想去否定妈妈的决定,我在试图用叛逆来挣脱她的束缚,无论我是否承认,这条路依然是为她而选择的。
就像芭芭拉在《内在革命》里说的,我们必须小心地在幻想的周围建立我们的人生,而不是想着在现实之外建立幻想之地。我们都喜欢用对错来评判人生,但是生活在一个完全正确的人生里时,我们却时常感觉不舒服。
旅行时,每一次遇到游客中心,我都迫不及待地冲进去,每样地图拿一份。走了很远之后,才发现自己慌忙之中,拿错了地图。人生也是如此,我们经常在慌乱的追逐中,跟随了他人的脚步。当所有人都渴望功成名就,你有没有问问自己是不是更加享受恬淡的平凡日子?当所有人都说女人要坚强独立,你有没有问过自己是不是更想成为一个小鸟依人的女孩。很多时候,不是老天吝啬,而是我们根本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危机,是不是在提醒我该换张地图了
每个人的生命都会遇到危机。其实,危机并不是突然出现的,它有预兆,就像我经常感觉到隐隐的不适,就像保罗在《牧羊人奇幻之旅》中说的,寻找宝藏的方法,就是聆听预兆。但大部分人和我一样,在偶尔感伤的时候思考一下生命的意义,然后假装什么也没有发生地继续生活。
然而,暴风雨过后,那个看似一切平静如常的泥土中,已经发生了细微的变化,就像经历了危机的我们,都和以前不一样了。但我们还是假装看不见,那个已经不同的自己,或者说渴望变得不同的自己。头脑中,有一个声音告诉我们,待在原地,我们才有舒适和安全,但另一个声音却在提醒我们,去改变。
如果舒舒服服待在一个地方,我们便得不到这种智慧,如果逃离那些恐惧或不愉快的事,我们也得不到这种智慧。我们颠沛流离、转变和重生,这种智慧便会从内心深处涌现。—— 芭芭拉.安吉丽思
每个生命都在渴望一场内在的革命。就像是来自生命更高力量的声音在召唤我们,去寻找一条正确的路。还记得《星际穿越》里的Cooper吗?他从未来穿越时空回到过去,想要通过书架上的提示来告诉过去的自己不要进行这场计划,他用力地把书从书架上推下去,想要提示女儿留住自己。然而,我们往往忽略生活告诉我们需要改变的提示,因为一种习以为常的傲慢,我们总以为自己眼中的就是全世界,却不知道这样的狭隘已经将我们锁定唯一的一个选项里。还好,现实总是在竭尽全力地寻找我们。
拒绝自我,我们就会失去对生命所有的感受
我发现,当我关闭了自己对于生命某一个部分的感受,我渐渐失去了对生命所有的感受。当我在工作关系中建立起一道心理防线,这条线就会渐渐地蔓延到我的家庭。我们无法只是关闭自己的一部分,而让另一部分敞开。如果因为害怕遭到拒绝和评判,在工作的时候我们不愿意表达真实的自己,在和爱人、父母、孩子说话的时候,我们也会渐渐开始有所保留。
我们心中构筑的这道墙或许可以保护我们不受伤害,但也将生命饱满的热情拒之门外,经常看到餐厅里的夫妻坐在对面,各自摆弄着手机,偶尔夹两口菜。有时候,我也会讨厌如此冷漠的自己,因为我发现,当我拒绝别人的时候,我其实是在拒绝自己。因为失去了自我,我就像一颗失去了根基的大树,在平静的表面下有一丝隐隐的不安。
或许那些被我们拒绝的部分,真的会变成阴影,最终成为一个将我们吞没的黑洞。我们每一天都携带着这样的阴影在互动,每一个和我们相处的人都像是镜子,映照出我们内心不被接纳的部分。有时候,我们对这个世界越愤怒,说明我们内心的战争越激烈。
为了赢得认同而掩盖真实的自己的确是一件愚蠢的事情,我们会因此怀疑得到的爱是不真实的,会害怕当真实的自己展现时,会遭到拒绝。或许,那个被我称作“榜样”的模型,并不是我自己。真实的我,有时喜欢和同伴玩耍,有时喜欢一个人发呆。有时候像小女孩一样不讲道理,也有时候像女汉子一样去打拼。有时,我渴望闯出一番事业,有时,我又想过安稳的生活,没有对与错,因为每一个部分都是我。内在革命的意义,就是超越一直以来我们对于对与错、黑与白、好与坏的二元对立的信念。
然而,这一条革命之路,会遭遇重重阻碍,因为陈旧的意识总会严厉地警告我们不要改变。
当我们从沉睡的情绪中,从否认的时期里、从迷失自我的漫长时期中清醒过来时,就会有一股强大的能量涌遍我们的全身,而我们就像是获得动力一样,突然重新启动了。—— 芭芭拉·安吉丽思
我们常说“外面没有别人”,“我们的意识创造了实相”,但是意识永远先于实相。当我们的意识发生了改变,我们会像新生儿,身体中涌动着一股鲜活的能量,与这个陈旧的世界显得格格不入。《内在革命》中将这种能量,称作“普世能量”,就像电线里让电灯点亮的电压一样,我们可以获得源源不断的能量,但同时也会感到焦躁、忧虑。我突然发现,过去的我也曾有过这种经历,在某一刻突然了解了一些真相后,会陷入沮丧,原来这不过是一种更高频率的生命力在发挥作用。而这种暂时的过渡,却无数次地阻挡我最终找到自己的路。痛苦并不总是意味着错误,有时,它恰恰是告诉你,你做对了。
我们在开启新的人生之前,总要先结束一个人生。——阿纳托尔·法朗士
现在,我们所说的不是丢弃看过的旧书、穿过的旧衣服,而是深深地埋藏在心里的一部分自我。跟过去道别,并不容易,就像生活里挥之不去的前男友,分手为什么难?不是因为我留恋你,而是因为有一部分的我已经变成了你。
成长总是需要放手的勇气,但这是一件自然而然发生的事情。当我们的内心改变,就再也无法回到当初的样子,有一扇门被打开,就无法再关闭。就像很多从乡下来到大城市打拼的人,无论多么艰难,也无法再回到过去,这不一定是欲望的驱使,而是我们已经改变了对世界的认识,这时,过去的一些人、一些事还有曾经的那一部分自己,都需要离开我们。
我们的心变大了,就再也无法适应过去那个小容器了。
虽然谁也无法回到过去,完成新的开始;
但谁都可以从现在开始,完成新的结束。
——卡尔·巴德
或许每个人都能感觉到当你发生了一些变化后,就会受到生活深深地拉扯。听过一个关于螃蟹故事,如果你在一个深筐里放进很多只螃蟹,如果将它们罗列起来,足以逃出这个竹筐,但是最终不会有一只螃蟹逃出来,因为每一次,一旦有一只螃蟹企图出逃时,其他的螃蟹就会把它来回来。我们不就是竹筐中的螃蟹么?
我们的改变,会带动周围人对自身信仰的怀疑,然而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够承受这样的质疑,于是我们就会遭到来自各方的抵抗,他们会用愧疚感来惩罚我们的与众不同。在无数的质疑声中,我们就会变得混乱,听不见自己的声音。我发现,过去的我无法和任何事物割舍。每一次,我扬言要认真地清理衣柜的时候,我发现我还是把一件衣服拿出来,抖抖土,再放进去,即使是很多年不穿的衣服,我也舍不得扔掉。更不要说一段关系,所以,我从不轻易地和别人产生任何的关联,因为我知道,如果有一天,我发现彼此都不再适合,会很难舍弃这段关系。
然而,所有的成长都需要有放手的勇气,将熟悉、习惯的舒适状态抛在身后,我们都必须找到一种方式与过去道别,感谢那些曾经出现过而不再适合的人,然后开始一个新的故事。所以,我们必须聆听自己的声音,去弄清楚,什么时候是被困住了,什么时候是在茧中成长。
最终,生命,或许是一场没有地图的旅行
也许我并没有去我准备去的地方,但我最终到达了我想到达的地方。——《银河系搭车客指南》
就像开头说的,我最害怕一场没有地图的旅行,我总是要不断地思考、规划每一天的行程,但或许还有另外一种可能性,让我们不必看到整条道路,才去前行。又或许害怕失控只是我们不想前进的借口。有时候,生命的进程并不是我们的头脑可以理解的,就像哈利波特第一次来到9又3/4车站,那是他第一次面对奇妙的魔法世界,如果没有一种信任,他会钻进那面看起来坚硬的墙壁吗?
生活会告诉我们一切我们应该知道的,但有时并不是以我们可以理解的方式。如果我们已经把一切都计划好了,就没有机会遇到上天安排的奇迹与惊喜了。就像《内在革命》中说的,我们没有必要等到拥有了一段关系之后才去爱,没有必要拥有了钱才去爱,没有必要征服了恐惧才去爱,也没有必要等到看清前路才去爱。
现实根本不是直线——它是一个圆环。人生并不是直线向前移动,而是以神秘的舞步旋转着。—— 芭芭拉·安吉丽思
很多古老民族在祭祀的时候,会围绕着篝火或者圣物旋转,一圈一圈地走,这就如同我们的生命,它可能根本不是一条笔直的路,而是一个圆环,一圈一圈地深入到最核心的自我。
没有地图的旅行是一种全新的生活方式,虽然我尚未完全地适应这样的生活方式,但是我开始学着放慢脚步,不去控制生活,当一些事情失控后,我也学着去看见它到底告诉了我什么样的信息,不再被目标束缚,全然地去看见生命更多的可能性。
以前的我总以为,没有地图就是没有指引,但我渐渐发觉,内在的直觉就可以成为我的导航,虽然它有时看起来是那么没有逻辑,但它知道我是否偏离了真正的梦想。
现在,虽然每天清晨,我依旧在为生活做计划,但我学着问自己一个更重要的问题,今天我想要如何度过?我也会在每晚入睡前,问自己,今天过得怎么样?每周我都写下让我最感动的三件小事,那些被芭芭拉称为“平凡的奇迹”。我渐渐发现,生活其实有很多不同的版本。就像《土拨鼠之日》里的男主角,他不断重复地生活在同一天,最终找到了一种快乐的方式,却惊喜地发现自己逃离了这个魔咒。你选择如何看待生命,生命就会以何种方式回应你。
假如生命是一场没有地图的旅行,我们是不是就可以遇见更多的奇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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