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在珍贵的人间

作者: 胡八毛 | 来源:发表于2019-04-21 14:00 被阅读5次

    今天真的是一个长长的故事,我还是想谈谈原生家庭对一个人的影响。

    其实,我坐在这里敲下这些字,也是因为原生家庭。

    所谓原生家庭,就是指出生和成长的家庭。大多数人,应该都是原生家庭不幸福的人,毕竟幸福美满的家庭太少了,当然不幸福的程度也是千差万别的。

    原生家庭对一个人的影响有多大呢?是巨大无形的,是伴随一生的。人们很难意识到,与父母的关系会对自己的生活产生重大的影响。父母在我们心里种下了精神和情感的种子,它们会随我们一同成长。在有些家庭里,父母种下的是爱、尊重和独立,而在另一些家庭里,则是恐惧、责任和负罪感。

    在第二种家庭里长大的孩子,随着步入成年,这些种子会长成无形的杂草,以无法想象的方式侵入生活,它们的藤蔓甚至伤害了自信和自尊,并对人际关系造成一定程度的损伤,就像是一颗从果核烂掉的苹果,逐渐蔓延。

    可很多时候,我们很难意识到自己的心灵被阴影侵袭了,哪怕是成家立业、结婚生子了都难以辨别,于是这样的印记被一代一代传递下去,愈演愈烈。

    这两天我一直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让思想尽快从悲痛和惋惜中抽离出来,劝诫自己不要有代入感,也不能有代入感。可是我那该死的自我意识无孔不入,无缝不钻,我几乎把以前发生的所有事情都回忆了一遍,以前写过的日记都翻了一遍。是的,我又掉进了空无一人的黑窟窿里。

    今天终于决定好好梳理一遍这个故事,并不是为了控诉任何人,更不是博人眼球。只是觉得那些躲入阴影、不能在阳光下呈现的心理是时候把它们都从角落里赶出来晒晒太阳了。

    讲讲我的原生家庭吧,先说说我爸。

    从他们离婚到现在,整整二十年了,事到如今,他是死是活,幸不幸福我全然不知,这中间也没有见过。听他们说他是无恶不作,吃喝嫖赌的坏人,所以他不该被提起,甚至我连想他的权利都没有。

    “你想你爸爸吗?”

    “不想。”

    “不想就好。那样的人没什么好想的。以后也不准去找他,除非我死了。”

    可是我一年还是会想起他几次,就比如现在。

    关于他的记忆实在少之又少,现在能记起的就只有两件事。一件是我四岁的时候跟着堂哥到处乱跑,天黑了还没回家,他骑着摩托车来接我。现在想起那个傍晚笔直的公路、江边的落日、轰鸣的摩托车,我觉得我好像是在胡编乱造,四岁的人哪记得这些东西。若是有一天能见到他,我一定问问他,那天到底是不是这样的情形,在长江边的公路上,一辆摩托车上载着两个小孩,落日余晖里,飞鸟人相还?

    至于他打了我一巴掌的那件事,就不问了。

    其实他没有对我产生什么重大的影响,顶多就是上学的时候,作文里少了一些可以写的素材。对了,我妈总是咬牙切齿的说,我走路的样子像极了他,那时候,我心里会偷着笑。

    再来说说我妈吧。

    她是出现在我的作文里最多的人,小学三年级写的第一篇作文“我的妈妈”拿了镇上的一等奖。那天她很高兴的给我买了两个鸡腿还有一桶红烧牛肉面,这是只有我生日的时候才能收到的礼物。

    在她没有和另外一个男人结婚之前,我一直以为我和她会相依为命。九岁的时候,她再婚了,生下了弟弟。那几年生活还算平稳,我妈是个急性子,一张嘴从不饶人,继父沉默温吞不喜欢讲话,两人从最初的磕磕绊绊到后来的大打出手,最后还是分开了。

    闹离婚的那几年算是人生噩梦。继父虽然是个不善言辞的人,但也是个彻头彻尾的无赖,撒泼打滚、翻墙偷听、砸东西、假装跳井,什么事都干的熟门熟路。那段时间,我晚自修回家身上都带着一把匕首,他给我的恐惧一直持续到现在。每次睡觉前看见窗前出现人影,我都会吓得立马钻进被子,一个人在绍兴的时候,就算住在十七楼,我房间里的窗帘长年都是严丝合缝,透不出一丝光亮。

    那段时间的她是一个随时会爆炸的火药桶,她那张嘴从来没饶过谁,争吵的时候上嘴唇吧嗒几下嘴唇,任何人都可能会被气的想找个楼跳下去一了百了。

    其实,我从来不是个孝子,她也不是什么慈母。

    “那你去死啊,要死就赶紧去,别拿这种话吓我”这样的话,她对年幼的我说过。

    “你要是想去就赶紧去,我不拉着你。”这样的话,我也对年长的她说过。

    比“去死”这种程度更深的话也有,很多人难以想象一个大字不识几个的农村妇女,叉着腰,破口大骂唾沫飞溅的场景,可这样的时刻,我经常面对。

    十二岁之前,我只会默默流泪,十二岁之后,我开始顶嘴。她说一句,我回一句,我们谁也没有放过谁。她气极了的时候,就从门后抄起笤帚或者竹条,往我身上招呼,那个时候的我,仍然昂着脖子,不说半句讨饶 的话。

    “今天,你最好把我打死。”

    “那我就打死你,就当没生过你这个东西。”

    细竹条抽在身上的滋味真的很疼,抽一下,身上就多一条血痕,不多时,胳膊上、腿上就被抽花了,一道一道的。

    她打累了,竹条随手一扔,然后一个人坐在板凳上抹眼泪,

    “要是早知道你是这么个白眼狼,老子当初就该把你淹死,我留着你生这些气。”

    “要不是为了你,我至于现在过成这个样子吗?”……

    我拖着身子躺在床上,听着她那些苦言苦语,眼泪很快就盛满了整张床 。

    这样的争吵和挨打长达好几年,从十二岁到十六岁,每隔几天都会有这么一次,没有理由,不分场合,随时随地,从恶骂开始,以狠打结束,期间伴随着我无穷无尽的眼泪。

    在这期间,我曾痛苦的诅咒过她,也曾试想过放弃生命,毫不隐瞒,应该有无数次这样的时刻,应该是每一次遭受痛苦的时候,我都这样想过,想了又想,所以那个想法应该就是从那个时候在我的脑海里盘踞生根了吧。

    那时候,外婆总跟我说,“好好学习,等你考上大学就好了。所以,高中毕业,我填了一个离她将近700公里的学校,一年见两次,一次半个月。

    上了大学,每年回家还是会吵一次。招数一样,狠话一样,还是十几年的样子,我除了说了一句“你永远都是这样不讲道理”之外,就再也没开过口了。

    我总是在想,我们之间明明也有温情的时候,怎么就变成了这幅样子呢。

    我明明记得高二那年我患了严重的胃病,暴瘦二十斤,她每天早晨骑摩托车给我送中药,一来一回,四十公里,乡下的尘土漫天,每次在校门口见到她的时候,总是灰头土脸。

    她站在校门口,一只手拿着药罐,一只手斜挎着头盔,额前碎发横飞的样子,我真的能记一辈子。

    虽然我知道她的爱和中药一样苦,虽然她这些年过得并不幸福,身体渐渐衰老,头发开始变白,皱纹悄悄爬上脸颊,双手布满老茧,我不在家的时候,日子过得节俭清苦。但是我却很难忘记她叉着腰骂我时的场景,忘不了竹条、柳条抽在我身上的滋味,甚至,她板着一张脸,指着我,让我去死的清冷样子我也仍历历在目。

    我们家一直奉行苦难教育和批评教育,所有人让我把这看成是苦难、看成是挫折,他们坚信,只有吃得苦中苦,才能成为人上人。甚至让我感谢那些吃过的苦,若不是那些苦楚,说不定我现在会是什么小流氓二流子。

    每次听到这样的话时,我都要把那些事情重新回想一遍,我一遍一遍问自己,是不是我不受那些罪,我就真的成了街上的小痞子,我现在受过这些罪,我以后会过得很好吗?

    我以后真的会过得好吗?

    最后来说说我吧。

    这十几年,我几乎无时无刻不在和自己做斗争,试图摆脱原生家庭对我的影响,试图把偏激、自卑、懦弱、敏感、孤独还有若有若无的死意从身体里驱逐出去。为此,我做了很多努力。看书、写文章、运动、旅游、恋爱,我把我能抓得到的美好都填进心里。

    我看着美好和丑恶在那颗狭窄的心里打架,有时东风压倒西风,大多时候平分秋色,各占一方。我有时候会给丑恶加油,有时候会给美好鼓掌,可能因为我是棵墙头草,所以,直到现在,它们还没有分出个胜负。

    前几天有个朋友说我是个温柔亲切、活泼可爱的人,当时很想笑。因为这根本不是我,或者不是完整的我。只有在幸福家庭长大的孩子才有可能会成为一个温柔亲切的人,不,他们骨子里就流淌着这样的血,身体里就是这样的基因。而一个童年不幸的人的温柔亲切都只是表现出来的渴求,是善意的面具,因为他希望他的温柔亲切,也能换来别人的温柔亲切。

    我极其羡慕那样的人,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真正的温润气息的人。每当遇见一个这样的人时,我总是想方设法靠近。那个时候,我就像是在海里扑腾了很久,胡乱中抓住了一块木板,不肯撒手,希望抱着它漂到岸上。

    如果要问原生家庭对我的影响有多大,或者在这样一个家庭里长大的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我想,我是一个很想上岸的人。

    每一个在海里扑腾的人,心里都想着上岸。

    花了近七个小时的时间,中间删删减减,最后留下这些文字,这是最后一次在我的公众号里说自己的故事了。我自始至终没有想着去控诉任何一个人,大人总是习惯性的把孩子的渴求当成控诉。我没有怨天尤人,也没想着和他们互相理解,互相伤害过的人永远也别想着互相理解。

    我只是想把心里的小怪物都放出来,把那些阴影抖落出来,十几年过去了,它们也躲够了,该出来见见太阳了。

    每个人的所有感受都是有道理的,尤其是那些灰暗的感受。

    我希望这世界上多一些幸福美满的家庭,这样世界上才会多一些可爱活泼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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