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山竹”占据了大幅版面,关于台风,我记得看过这样一个视频:视频中,一个瘦弱的身影,用尽全力去阻止货车侧翻,最终被压倒在地。看完之后,无不为之惋惜,有的人说,他的生活肯定很不易,有的人说,他实在太傻了!
然而,我们身边真的不缺这种扶车的人,我三姨夫就是其中这么一位。据老人们说,三姨夫的娘是个傻子,他爹太穷了,娶不上媳妇,于是就娶了这个傻子做老婆。傻子生了3个孩子,三姨夫是老二,上有一个长兄,下有一个妹妹。三兄妹中,三姨夫最“傻”。
我三姨本是个聪明伶俐的女孩子,十岁那边,有一天放羊,被羊拖到,被羊群拖在地上跑了很远。那时候姥姥家孩子多,又重男轻女,于是就没有带三姨去看医生,最终三姨被摔成了跛子,后来身患残疾的三姨嫁给了憨厚老实的三姨夫,一个主外下田耕地,一个主内缝衣做饭,两个人相依为命。
三姨夫爱说梦话,因此闹出了很多笑话。三姨刚嫁给他的时候,新婚之夜,三姨夫大喊:着火了!着火了!把三姨吓得赶紧爬了起来,三姨夫嗓门大,邻居也都开了灯,最后发现虚惊一场,后来我们经常拿这个段子当笑料。
那时候我家有个果园,果子成熟的季节,各家各户都会在园子里支一张床,晚上男人们都来看园子。有一天爸爸和哥哥有事,于是三姨夫来果园帮忙,第二天,园子旁边的邻居一个个黑着眼圈,和爸爸诉苦:晚上刚睡着,就听三姨夫大喊一声:哪里跑?!于是大家拿着手电爬起来,结果连个贼影儿都没。三姨夫一夜睡得安稳,邻居们追了一夜的贼,到天明才知道怎么回事。于是关于三姨夫的段子,又多了一个。小的时候过节凑在姥姥家,大家总喜欢拿这些段子开涮,大家一致认为三姨夫睡梦中比醒着的时候健谈,每当这个时候,三姨夫都会坐在一旁抽着旱烟,憨厚的笑着一言不发。
农闲的时候,三姨夫做过很多小买卖:卖冰棍,卖糖葫芦,倒卖鸡鸭鹅。好不容易攒了1000块钱,不知道存到银行,大概他连银行是什么都不清楚吧,他和三姨小心翼翼的把钱装在罐头瓶子里,埋在了院子里。
从小到大,我只见过三姨夫哭过一次:有一年三姨生病,需要到城里的大医院做个检查,三姨夫把院子里的钱挖了出来,万万没想到钱全都被虫子蛀掉了,清晰的记得所有的钱都变成了黑乎乎的样子,辨不出模样,憨厚的汉子抱着瓶子在爸爸面前哭成了泪人。爸爸把钱拼凑好带去了银行去兑换,还给三姨夫1000块新钞票,三姨夫开心的像个孩子,估计善良的老爸欺骗了三姨夫吧。
三姨夫憨厚的让众人不忍,那时候村子里也有刁民,但是出人意料的是没有人会欺负三姨夫,大家常说欺负这么老实的人会遭报应。然而这么老实的人也会发火:唯一看三姨夫发火是计划生育,三姨生了3个女儿,被计生委拉去做绝育手术,三姨夫想和人家拼命,最终被制服,这个老实巴交的农民觉得家里必须有个男劳力,但不明白为什么国家这么残忍,将来他走了,跛脚的三姨该怎么过活。
每次去三姨家,三姨夫都是在地里忙碌着,三姨做一顿好吃的招待大家,我们说等等吧,等三姨夫回来一起开饭,天真无邪的小表妹说:不用!我爸爸不爱吃好吃的。这个傻乎乎的男人,好吃的都给了三姨和孩子们,自己啃着馒头就着咸菜喝着热水,憨憨的说:以后没事了就常来!
表妹们上学了,每到家长会就犯难,三姨腿脚不好,但是表妹不允许三姨夫去学校,说他傻乎乎的样子怕会让人笑话。三姨说这些话的时候,三姨夫依旧憨憨的笑着,我的心里不免多了些苦涩。
最终这个老农民走了,在忙完了一天的活计之后,半夜被自己的一口痰呛死了,没有给人添一点麻烦。我的心里无限感伤,我们身边有很多人,这一生不曾留下什么壮举,他的生与死都显得那么平淡,但是却用自己的全身力气爱护着身边的家人,留下三姨和表妹们无限的怀念。
我觉得自己应该写点什么,表示对这个生命最起码的尊重和敬意,感谢你耐心读完此文,同我一起缅怀这么一段悄无声息的生命过往。
谨以此文,纪念身边这个波澜不惊的三姨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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