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竹马青梅大表哥

作者: 他叫肖京山 | 来源:发表于2018-04-30 09:11 被阅读5次
    再见,竹马青梅大表哥

    01

    “我给你们看一个人!”我用颤抖的手在好友群聊里打下这句话。

    “是谁?”

    “是我和你们说过的大表哥啊,今天居然一起去扫墓了。”

    “哦~青梅竹马呀!”

    那是我上大学后的第一个清明节,我和三年多不见的唐贤第一次一起去扫墓。

    南方多石山,墓葬时总喜欢葬在高山上,按照我们当地的习俗,越高的地方风水越好,越能造福子孙。我小时候最讨厌的就是去扫墓,总有爬不到顶的山路和扫不完的墓。之后却有些窃喜,因为有唐贤在,山路变得不再漫长无趣。

    每次扫墓后返程,我都要偷偷和好友分享我“意外”和唐贤一起扫墓时,犹如百花霎时怒放的美丽心情。大概就是那种,“隔着屏幕都能感到你的傻笑”的欢喜吧。后来的清明节,当我在群聊里说“给你们看一个人”,或者发张图片时,她们都会拉长了语调说:哦~青梅竹马大表哥嘛!

    好友们是大学之后才结识的,是唯一可以诉说又不会泄露这些不为人知的秘密的对象。

    在这个近亲不允许结婚的时代,这个听起来有点像表哥表妹“乱伦”的故事,直到我去上了大学之后才敢和外人提及。

    而唐贤,传说中的青梅竹马大表哥,只不过是我的“远房表哥”。我太公和唐贤的太外公是亲兄弟,也就是说我太太公是他的太太外公。即便如此,我们之前十几年也从来没有一起扫过墓,以至于我虽然知道我们家和唐贤家有些沾亲带故的关系,却又不知道是何关系。

    太太公一脉相传至今,开枝散叶子孙无数,算上所有的老表,只比我大几个月的唐贤绝对是称不上大表哥的。但我在外人面前提及我们两个小时候的事时,实在不知道要给他安一个怎样的身份,只好称他为“大表哥”。

    02

    我堂姑,也就是唐贤他娘,就嫁在隔壁村,和我们村仅隔一条马路。于是和唐贤年龄相仿的我,理所应当的上了同一所小学。农村生源少,一到三年级只有一个班,所以我们是同桌。四到六年级,分甲乙两班,我们还是同班。也许我和唐贤的孽缘,就是这么开始的。

    那时候上学条件挺差的,为了方便管理,学校要求中午放学回家吃午饭后回学校午睡,所以那些需要翻山越岭过隧道来上学的同学,基本都是带着干粮来的。

    还好我和唐贤家近些,每天放学一前一后的回去,吃了个饭再匆匆赶回学校。一到午睡的时间,两个桌子相邻的同学便把桌子拼在一起,然后一个睡桌子上一个躺椅子上,第二天再换过来。

    但我和唐贤不是这样,他长得高,喜欢睡桌子上,所以我每次都睡椅子上。我长得瘦小,躺在拉开距离20CM左右的两个椅子上也不会觉得难受。

    小孩子顽皮,哪能说睡就睡,老师又时常会神不知鬼不觉的出现在教室外边盯梢,逮住一两个睁大眼睛不睡觉的同学去罚站。

    因此我也很乐意睡椅子上,睡不着时侧身偷偷睁着眼睛发呆,也不会被发现。久了之后反而生出了个坏毛病,睡不着时总喜欢盯着唐贤发呆。

    唐贤家境比我们好,长得白白净净,皮肤光滑细腻,也比班上的同学高,睡觉的时候得卷缩在桌上,细长胳膊伸出桌外,手指修长匀称。我再稍微往外挪了挪,顺着他的手往上悄悄看,边能看见他恬静熟睡的脸庞,心中怦然一动。书上说的小王子,大概就是这样的形象吧?

    有了这个想法,我的胸腔一阵敲锣打鼓,又激动又紧张,像极了一个心怀不轨又害怕被被人识破的坏蛋。

    小学时流行一个顺口溜:一年级的小偷二年级的贼,三年级的帅哥没人追,四年级的美女一大堆,五年级的情书满天飞,六年级的鸳鸯一对对。

    那是一个对异性懵懂好奇又羞涩的年纪,大家一边嘴里念着臊人的顺口溜,一边严防谨守男女同学的界限,不敢和对方多说一句话,甚至不敢并排走路回家。

    大概是小学三年级的时候,有天放晚学,突然下起大雨,忘了带伞的我只能在教室外等奶奶来接。唐贤手上拿了一把伞,跑过来问我:“你要不要跟我回去?”我当时低着头,心脏早已碰碰乱跳,想也没想就拒绝了,眼角偷偷瞄了一下四周,生怕别人嘲笑我们两个太过亲近。

    唐贤或许是担心我等得太久,再次凑近问我,要不要和他一起回去,我涨红着脸退到墙角,对他避如蛇蝎。心脏却狂跳不止,仿佛要蹦出胸腔,故意扭过头去不理他,心里又微微期待他能再问我一次。他要是再问一次,我就会跟他一起撑伞回家。结果唐贤毫不犹豫撑着伞走了,我只能失落的望着大雨发呆。

    我不记得我后面是怎么回到家的,只记得后来我更不敢随意和唐贤说话了,但是他的“小王子”形象在我心中更加鲜明。

    从那以后,唐贤见我不爱说话,觉得我太沉闷,于是就扭头和四周的同学聊天,一到下课又到走廊上和其他男生飞奔打闹。我当时看了心里又酸又涩又羡慕,只恨不得所有同学都不理他,这样他就可以只和我一个人玩了。后来学到了“吃醋”一词,想想当时还挺应景。

    唐贤当然不清楚我丰富的内心戏了,依旧和其他人嬉戏打闹,于是我开始盼望着下次调座位时不再和他同桌。可老师偏偏不给我如愿,也许是我们两个的成绩不太好,到下半学期调座位时,我俩又被安排在一起,只不过从中间的位置换到了最后一桌。

    我从小就不聪明,感觉脑袋像灌了浆糊一样不灵光,上课总爱走神。有次被语文老师喊了四五遍名字还没回过神来,直到唐贤扯了我两下。语文老师黑着脸,要我读出刚才上课的内容。我哪知道她上了什么内容,支支吾吾答不出,对于唐贤的偷偷提醒也是一脸茫然。后来唐贤看不下去,主动举手回答,老师脸色才好看一些,让他坐下,让我继续站着。

    我虽然觉得被罚站很伤自尊心,但一想到平时上课从不发言的唐贤帮我回答了问题,心里就傻乐。如果不是语文老师的眼神太过犀利,我可能会憋不住而傻笑至下课。

    03

    小学六年很快就过去了,我大概真的是脑袋不好使,这六年关于学校及同学的记忆模模糊糊,唯一记得清晰鲜明的,反而是三年级时唐贤给我送伞以及上课替我解围的事情。

    后来升了中学,我和唐贤虽然一同在镇上的中学读书,却再也没有同班过。中学的学风不是很好,打架斗殴爬墙上网的事情每天都在发生。有时候我会在学校的公告栏上看到唐贤的名字,不是和别人约架就是半夜爬墙被抓。然后会看到一排男生在主席台上罚站,清一色的黑T恤黑裤子,身形挺拔修长,五官精致皮肤细腻的那个就是他。

    我和几个女生低头匆匆路过主席台,一刻也不敢耽误。倒是感觉几道目光“唰唰”的向我们射来,其中一个男生还轻浮的朝着我们吹了吹口哨。

    青春期真是一个烦躁、敏感、害羞、卑微的年纪,纵然我们目视前方,故作冷漠的回到教室,其实各自早已心跳加速,手心溢汗。

    初中三年,和唐贤说的第一句话还是他主动的。那天是一个月一次的“大礼拜”,周五下午便可以回家了,我照常在路口等回家的班车。好不容易等到车来,抬脚刚要跨上去就被拽了下来。

    “你现在就回家?”

    “嗯。”我当时估计脑袋卡壳了,一边回答一边不停的瞄着班车,关心的居然是这么耽误下去会不会赶不上车?

    “哦,那走吧,我先去网吧。”他犹豫了一下便放开我的胳膊,头也不回的走了。

    我趁机跳上车,等两分钟后冷静下来时又懊悔不已,着什么急赶车呀,好不容易说上一句话,万一他有什么重要的事找我呢?其实懊悔归懊悔,若是当时的场景重现,我这榆木脑袋还是选择会跳上车的。

    初中时代流行非主流,所以那天唐贤一头飘逸斜刘海,居高临下,一脸略微烦躁又期待的看着我时的形象,像极了当时流行的言情小说里面的男主。即便过去了好几年,我偶尔还是会想起那天的场景,然后脸上又露出一丝傻笑。

    大概是我从小没有父母在身边陪伴,所以我有些自卑和内向,在其他人面前总是文文静静,不爱说话,内心却丰富而敏感。

    我们家乡是有名的编织之乡,唐贤他爸那时是个收购编织品的老板之一,为了赚些零花钱,我一到寒暑假就回去他们家帮忙编篮子。

    堂姑瞧我心灵手巧又文静懂事,时常开玩笑:“这姑娘太乖了,要不我留着做儿媳妇得了。”开玩笑的次数多了,我差点信了,想着我和唐贤一起上学的事情,脸颊染上红晕,急忙低下头。或许那已经不能用“像怀揣着一只兔子”来形容了,更像怀揣了一窝活蹦乱跳的兔子。

    但堂姑在玩笑过后都会和我奶奶说:“婶啊,说笑而已,我们是亲戚,哪能结婚。”我奶奶也笑着赞同,那时候我才知道,原来亲戚间不能结婚啊,心里说不清是失落还是什么,总觉得心里某一处艳丽瞬间灰暗了。明明那年才十三岁,怎么就会想到结婚那么远的事情了?

    04

    后来中考,也不知是我们家祖坟冒了青烟还是积了什么功德,我居然考上了县里面最好的高中,而唐贤去了我们县最差的高中。两个学校实在离得远,加上一到放假我就去打工挣学费,因此很少再见到唐贤。

    直到后来考上了大学,每年清明才能见他的一次。他爸在村外的三岔路口开了一个杂货店,生意好得不得了,他高中没念完就回家继承“家族企业”了。

    我偶尔也会去光顾一下,可他不是去送货就是在忙其他,再难碰面。但若有同学去我家,我都会故意没准备好洗漱用品,再带他们到唐贤家的铺子去买,然后偷偷得意的告诉他们:看,这是我青梅竹马开的店。

    过年时他来给我们家送煤气,我开门时只觉得眼前的人很是眼熟,一下子没想起是谁,愣了5秒,随后想起是他,两个人相视一笑,又急忙各自转开。没想到,当年的精致消瘦修长的小少年早就变得壮实黝黑,像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到了大学后有个同学曾问我,高中时代最难忘的记忆是什么。我咬牙切齿冥思苦想了好久,除了校庆和运动会等一些重大事情外,实在想不出高中时有何有趣难忘的回忆。也许是每天重复着学习、吃饭、睡觉的日子太过单调无聊,又或许是那里没有我心中的那个小王子在,日子过得丝毫没有色彩,以至于一丝记忆都没烙下。

    也是上了大学,我才开始关注祖宗们墓碑上的内容,才知道我和唐贤是怎样的一种亲戚关系。

    一个知情的舍友笑着问:“国家婚姻法规定三代以内的旁系亲属不能结婚,你和大表哥正好算第四代,你们家族也没有什么严重的遗传病,你惦记他这么久,有什么想法吗?”

    我哭笑不得,我应该有什么想法吗?我喜欢唐贤,不过是一个爱幻想的女生在爱幻想的年纪关于心中小王子和懵懂爱情的幻想罢了。

    “而且,大表哥准备订亲啦。”我告诉了她这个“残忍”的真相。

    就在我们扫完墓下山时,走在我前面的唐贤一边绅士的告诉我,要抓住山路两边的野草,避免滚下山,一边回答我堂叔的问题。

    “唐贤,你怎么没带你媳妇来拜祖?”

    “她们家那边还没同意呢,年底吧。”

    我一如既往的默默听着,抓着唐贤拽到我跟前,让我抓紧避免滑倒的野草,心中释然。

    我虽然看着外表呆萌文静,但不代表我柔弱,对于一个从小和山一起长大的孩子,上山下山完全不在话下。唐贤却依然如同小时候一样,对我体贴照顾。也许就是他这与生俱来的绅士风度吸引了我。

    舍友一脸坏笑:“这不是还没结婚嘛,你还有机会的!或者,之前一起上课的那谁谁挺像大表哥的,可以考虑……”对此我的回应是,将她抓住暴打一顿。

    那谁谁,指的是我们之前上大课时,同专业的一个同学。我一直改不了上课喜欢发呆的毛病,一走神总是不自觉的盯着某一物,然后思绪飘远。好几次都一不留神便盯着那谁谁的背影发呆,然后被舍友当场抓获,我只能谎称那谁谁长得像我的大表哥。我一语无心,后来才后知后觉的发现,那谁谁长得确实有点像少年时期的唐贤。

    虽然我不愿意承认,但是我喜欢的类型,确实是那类长得瘦长、挺拔、体贴,不经意间又会流露出一丝坏坏笑容的男生。分不清是唐贤正好长成了我喜欢的类型,还是我喜欢的就是唐贤那样的类型。

    但是,十几年思慕也该落幕。

    这就是我的青春,一点也不精致华丽,每个故事都老套庸俗,甚至带着一些乡野才有的粗犷,却也有着乡野的清新。也是这份粗糙又秀丽的情感,陪伴了我整个做梦的年纪,滋润了我那些卑微敏感的岁月。

    我从未觉得,这份卑微又隐晦的感情有何不对,至少它给我枯燥乏味的在校生涯增添了许多鲜活欢喜。在那段害羞又躁动的青春,谁还没有偷偷喜欢过一两个“小王子”呢?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

    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

    再见,竹马青梅大表哥。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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