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秦叶烜
第五章 田麦
第一节
这个城市突然就被雨包裹了起来，明明是春天，没有一点春天的样子。是不是这个城市放弃了春天呢，还是说连天空都在为我哭泣，田麦坐在靠窗的位置上思考自己的事，没有心情听老师叽叽喳喳。讲台上是给他们代课的物理老师，平常不敢睡觉的同学们睡得东倒西歪，田麦是清醒的，但她真的不想听老师讲那些横平竖直的电路图。“画得横平竖直，改卷老师也会觉得很美嘛，对吧？”听见老师在讲台上自欺欺人，田麦不禁嗤笑一声，不规则才是美丽的来源，她这样坚信着，那些可笑的规则，规则，规则!田麦的头又痛了，她睁开眼睛，才发现同桌正在惊讶地看着她。
“偏头痛，老毛病了。”她微笑着，假装敲了敲头部左边。“不是，是你妈来找你了。”
田麦看见全班同学都扭过头来看她，母亲靠在门边，没有表情地着看她。“田麦是吧，快过来。”代课老师招手叫她。她连忙掩盖脸上的惊异，慢慢挪步走向门口。“快一点啊。”代课老师瞪大眼睛叫她，她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浑身抖擞了一下，她的头部向右侧抖动了几下，终于走到了门口。
班门被关上了，她听见代课老师叫大家集中注意力不要讨论。她看着眼前的母亲，母亲身边还有两个警察，这两个人看起来年龄相差不大，不像是电视剧上一老一少的黄金搭配，田麦不知怎么地忽然安心了一下，可只是一瞬间，她又害怕了起来。
那两个笑着的警察，是她不久前请假吃面时看到的那两个人。警察不会连请假理由不充分这种事也会管吧？田麦暗自担忧，作为一个未成年人来说，处分警告甚至仅仅被老师批评之类的都会让田麦忧心忡忡，更不用说是警察找上门了。
“你不用害怕，我们只是来问你一些问题，了解一些情况，你只需要如实回答就好了。”那个颜值高一些的警察躬下了一些腰，看着田麦充满惊悸的眼睛，笑着说。田麦试探性地看了母亲一眼，母亲还是照旧，面无表情。她轻轻叹息了一下，早就该知道妈妈是这个反应的啊，然后她顺从地跟着警察走，母亲跟在她身后。
他们并没有把田麦带到警局去，田麦也并没有经历什么像是“快说!”然后被灯光猛地刺眼这样的折磨，管校务的人员把一间不用的旧教室打开了，警察让她坐着，又搬了凳子让田麦妈妈坐在田麦身后。然后他又架设了一台摄像机，在桌面上放好了录音笔。“不用太紧张，像平常回答老师问题那样就行了，如实回答就行。”田麦点了点头。
田麦害怕吗，害不害怕呢？她居然说不出个一二三了，她哽咽了。当然只是自己对自己哽咽了，这哽咽不是给任何一件事的，表情还是波澜不惊的。警察知道些什么呢，知不知道呢？田麦也说不出来，她只知道，说自己该说的，一切都会好。
“首先我们要跟你说清楚，根据规定，我们审讯未成年人的时候，监护人是要在场的，所以”，年轻一点的刑警抬手向田麦母亲坐的位置示意了一下。田麦回了下头，母亲脸色阴沉，依然没说一句话。“所以请了你母亲旁听，你应该没有什么问题的吧？”
田麦轻轻点头，表示她听明白了。或许在她无数次排演内心戏的时候，这一幕出现过，她有点想笑，因为自己的思绪跑到一个很奇怪的地点，但她表情却呆滞，没什么起伏。
“你们学校高一有个女生去世的事情，你知不知道？”另一个警察开口，靠在椅背上漫不经心地望着田麦。田麦目光向桌角瞥了一眼，“听说了，这种事，很快就传得大家都知道了。”“嗯……你认识那个女生。”他把手放在桌子上，看着田麦的眼睛。
“……认识，我认识她。”
“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田麦在想，警察开口既没问姓名，也没问年龄，说明他们已经调查了自己，那个警察表面云淡风轻，其实，像某人说的那样，他们已经等不了了。“在qq上认识的，那个女生叫唐钰。”田麦如实相告。
“qq上认识的，你和唐钰，算是有过节吧？”
“有，算是有。”
“讲一下你们的相识过程和那件事情吧。”
田麦回头看了看母亲，母亲拿着手机在看什么，完全无视了审讯的存在。田麦知道，她是在警察面前装象。
“去年，差不多四月中旬吧，周日，我记得很清楚。有个人在qq上加我，她说自己是初三的学姐，正好当时我加了很多其他年级的人，就想也没想就加她了”，田麦的语速和情绪都很正常，她讲述着她和唐钰的相识过程，“然后她加了我，问我在几班啊之类的，我说我在初二三班，她就问我我们的物理老师是不是周莲英，我就说是，然后……”田麦的头微微向左上角望了望，眼神有些飘忽，突然不知道怎么了，她的眼泪流了下来。
对面坐得警察有些不知所措，但他没有动作，而是选择了等待。田麦快速抹掉了眼泪，“然后她问我觉得周老师怎么样，我就说……”，田麦又望了望母亲，母亲抬头静静地看着她，“有点变态。”她抿了抿嘴唇，深吸了一口气。
“第二天周老师在课上发了一通火，她把我叫到办公室骂了一中午，然后下午把我妈叫过去聊了一下……我回去后打开手机，发现她已经把我删了。”田麦低头说着，“就是这样了。”
“你说的那件事，就是这个吧？”
警察点了点头。
“在那之后你和唐钰没有再交流吗？
“没有了。”田麦摇了摇头。
“那你就没有因为这件事情而……恨唐钰吗？”
田麦低着头，忽然笑了一下，她没有笑出声，身体抖动着。“对……对不起警察叔叔，你知道吗，我等别人问我这个问题等了多久？所以说啊，我根本不恨她，管你信不信啊。”田麦还是笑着，右边脸笑得幅度大一些，左边脸却好像动不了一样。
“严肃回答问题。”稍大一点年纪的警察突然变得很生气，吓了田麦一跳。他旁边的警察碰了碰他的腿，他才镇定了情绪。
“一个根本不认识的陌生人，因为我的一句话，她就要去给老师报告，恕我直言，我没心情和狗较劲。”田麦也加以回击，毫不示弱。
“你在学校谈恋爱吗？”
田麦突然没能反应过来，这神一般的话题转换，她嘴巴微张着，一时没能回答。
“这我能证明，我女儿不会谈恋爱的。”田麦母亲举手示意着警察。
“我对恋爱没有兴趣。”
“哦。”发问的警察点着头表示理解。
“你在学校的朋友有谁啊？”
田麦低下了头，这是她的软肋，她在班里根本没有朋友，这还得归功于她那脱线的思维。
“跟同桌关系还行，至于朋友嘛，有外校的朋友，是小学同学，但是现在只有周末能联系。”
田麦发现不对劲了，明明只是来询问唐钰的情况，学校里传言唐钰不是意外死亡，是被杀死的，这点在她看见警察之后确定了，可是开始围绕自己问问题，说明警察把她列为了嫌疑人之一。田麦还是想笑，她的思维又脱线了但她知道，她想笑的原因，警察是猜不透的。
“我们正在调查唐钰的死亡，你应该也已经听见传言了。”
“嗯。”
“那我们也直说，5月7号的晚上，你在哪里，在干什么，和什么人在一起？”
“5月7号？”田麦好像很慌张，她这种脱线的性格连昨天发生了什么都记不清了。
“警察叔叔真不是我说谎，你这突然一问我还真不记得了，但是我敢肯定是在家里，至于干什么，看电视还是玩手机或是看书？我是真的记不清了。”
“那天晚上，她应该在客厅看电视，我在卧室玩手机，应该是这样。她不可能出门的，我不会让她晚上出去的。”
警察没有再说什么。
“基本情况我们能了解了，因为你和唐钰的那起小风波，你实际上也是我们怀疑的对象，这点，我们和你母亲已经交流过了。”
“嗯。”田麦的母亲点了点头。
“所以，这几天，你最好不要使用类似qq的聊天工具，因为我们需要研究里面的内容。我们已经向上级申请了，希望你能够配合，对于你的隐私我们绝对不会泄漏。你能够信任我们吗？”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田麦已经能够确定自己的位置，她不仅是嫌疑人，还是重大嫌疑人。警察既然认为唐钰是被害身亡，肯定没少询问，找到她头上，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周莲英告诉了警察这件事。“……嗯”田麦并没有不满，她知道这一切都是该来的，总会到来。
她目送警察和母亲离去，已经是上午最后一节课了，她不想去上，便想挪步去办公室请假。
她拐了一个大弯，走到了初二八班的门口，八班在2楼，而老师的办公室在1楼，她朝里面看了看，果然，是物理的代课老师在里面讲可恶的电路图。周莲英很快就会回来了吧，她一边想，一边走下了楼，她觉得被警察询问大概是今生都难忘的事情了，便笑了笑。那天她请假的时候，班主任很忙就急匆匆答应了，并没有给母亲打电话，才过了一天又请假，会不会露馅呢？田麦想了想，直接出了校门，走向了和家相反的方向，她要去吃面。
她一边走，一边裹紧了外套，安海市的春天风不小，刚刚经历了审讯的她，内心却涌起一丝异样的温暖。或许真的逃不开了，她想。
田麦撩开了面馆的门帘，看到了那两个警察正坐在那里喝茶。
简直是世纪级的尴尬，田麦站在那里没有动。“田麦是吧，又逃课来吃面啊？”
“你放心，你那天吃面那事我没给你妈说。”那个警察笑着，可前不久他还板着脸审讯她。
田麦坐在最喜欢的位置上，那个位置对着门，靠着炉子，背很暖和，眼睛很舒服。
那个警察突然起身拿着茶水坐到了田麦这桌，“你心也真大啊，刚被我俩审完就来吃面了。”田麦笑了笑，以无视回应他。“我们把你了解地那么清楚，自然也要做个自我介绍了。我，黎海平，那位，我兄弟，于未江。”黎海平拿着杯子离开了座位，“你真的不恨唐钰？”黎海平在田麦耳边轻轻说了一句，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你真的不恨唐钰？你真的？你不恨？不恨？”田麦的脑海里开始不停地回音，她放下手中的茶水，走出了面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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