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逢年,1983年出生,河北人,本科中文系,从事商贸及其他工作。
01
北方的冬天,“冷”字前面需要加“更”来修饰。
那时节,水泥马路不太多,一到冬天,干燥的土地便会冻得起包、开裂。
北方土地的龟裂,意味着此刻正是一年中最冷的季节。
小时候,家里住平房,取暖用的,是爸手工做的火炉,也就是土话说的煤球儿炉子。
煤球儿的概念在当时就已经很遥远了,八十年代,街里街坊基本已经开始烧蜂窝煤(因其状似蜂巢而得名)。
(蜂窝煤)记得当时,家里不大,里外套间,三口人同睡在一个炕上。
炕沿边的地上,放着爸做的火炉。
模糊的记忆里,那应该是一个铁桶,里面糊上一圈厚厚的黄泥和麻,中空的地方刚好可以摞起三块煤饼。
炉火点起,每隔一段时间,就交替着更换掉最底层燃尽的煤灰,而产生的煤烟就顺着铁皮烟囱飘到室外。
小煤炉排放的烟,成分为二氧化硫。
二氧化硫带有刺激性的味道,无色,和其他物质混杂在一起,便呈现蓝紫,对人体有害,所以,多数人家会尽可能避免这种烟雾的伤害。
然而,最危险,也最容易忽视的,往往是看不见、闻不到的,比如一氧化碳。
这是一种无色无味的气体,往往产生于炉火封闭的时候。
寒夜,气压最低,它就那样悄无声息地冉冉散开,成为煤气中毒的元凶,夺人性命。
那个年代,屈指都不可数,多少家庭破碎于此。
(蜂窝煤炉)于是每晚,爸都会把煤放到外面的灶台里,清晨再放回睡觉的屋子。
那时的天,真的好冷,早晨躲在被子里,看爸披着厚厚的棉衣,嘴里呵着白气,里里外外折腾着火炉,觉得世上最幸福的事就是躲在被窝里。
屋里渐渐有了温度,妈也开始忙碌起来。
不是洗漱,而是开始在炉边烘烤我的棉衣、棉裤。
等那些穿到身上,从里到外的暖,一如被子里的温度。
那些年,我那年轻的爸妈就这样裹挟着我,度过一个个白雪飘飞的冬天。
02
长大了,家里换了大一点的房子,我也有了单独的房间。
一个煤球儿炉子,显然已经不足以提供新空间的热量。
于是,家家户户开始安装土暖气,烧家用锅炉用以供热取暖。
蜂窝煤已经慢慢退出家庭舞台,取而代之的则是块儿煤、烟儿煤,烧起来简直像个烟雾弹。
(家用锅炉)印象里,爸头戴前进帽,身披破斗篷,手拿大火钩儿,仿佛旧版5块钱里的人物,蹲在锅炉旁,使劲掏着烧残的炉灰,再添进新煤。
许是飞起的煤灰落在脸上有些痒,他就胡乱地抓,嘴里不停地对我絮叨:赶紧出去,你那头发刚洗的,一天捯饬八回……
不经意地,瞥见这张满是煤灰与潮湿的脸,就像是卸了一半油彩的京剧脸谱,分外美丽。
爸的抬头纹已经很深了,此刻,他正在衰老。
再长大,我稍稍有了经济能力,全家人贷款买了楼房。
从前的煤炉、灶台,还有爸专属的大火钩儿,像是远古的记忆,被地暖、空调所取缔。
爸妈都是工人,骨子里那种不怕吃苦与勤劳,是积习所致,更是生活的磨砺。
家被收拾得好漂亮,不染尘埃。
日子过得很节俭,在我每每表示反对的时候,爸总会絮絮叨叨:日子紧一点,还不是为了让你出外,穷家富路……
北方的冬天不再寒冷,甚至整个冬季都不会下上一次大雪。
我开始分不清那冻裂的土地是儿时的记忆,或者本就是一个回转的梦。
而无论现实还是虚幻里,爸妈却是真的老了。
03
再后来,爸妈搬回了老房子。
我要结婚了,新供的期房还有两年才会交钥匙,他们说有点怀念过去的时光,煤炉烤红薯、炖酸菜,回去住一段时间再回来。
从小到大,他们经常说些“谎话”骗我,聪明如我也每每总能识破。
比如冷的时候,他们会脱下大衣罩住我,说他们不冷;比如青菜豆腐比肉好吃得多;比如新衣服穿着不如旧衣服舒服……
这一次,他们又开始“说谎”了。
我突然觉得好孤单,在这新婚的晚上,一遍又一遍回忆小时候和他们围着火炉看窗外下雪的情景,淡蓝的煤烟在窗外袅袅升腾,还有熏成紫红色的雪片。
时间已经是二零一九年冬,回到老平房,爸妈不再点起火炉取暖。
党中央宁可不要金山银山,也要绿水青山的路线指引,国家惠民政策下放到各个区县,煤改电取暖已成历史必然。
社区免费发放、安装了电取暖用具,至此,“谁家烟囱不冒烟”的俗语,真就成了一个过去式。
(煤改电暖气)生活依然日复一日继续着,爸和妈成了愈发慈祥的老头儿、老太太。
浮生悲欢皆是梦,人间难辞父母恩。
长这么大,父母和我之间从没在口头上表达过爱,但爱一直在,一直浓烈、深沉。
注:本文配图均由作者提供。
今日小知识:
煤气中毒,即一氧化碳中毒,表现是头晕、头痛,如果吸入浓度过高,会引起嗜睡、昏迷等症状,病人会出现胸闷、呼吸困难,严重还可能出现口吐白沫、抽搐、大小便失禁等症状,甚至引起深度昏迷、呼吸心跳停止等症状。
因此,一旦发现中毒,应立刻将病患移至空气新鲜处,及时就医。
这是伍识的第 153 个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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