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一年多前在单位办公室翻到一本《马克思哲学十讲》,全书认真反复看了几遍,但至今记忆犹新的只有一句,“是否承认运动变化中存在上升、发展的趋势,是辩证法与形而上学的根本分歧”。
在那一段的“形而上学”四字旁,我留下了全书唯一的小注——“流变的现象,永恒的逻格斯(logos)”。那时为何突然有感而发,大概因为渐经世事使我感到,如何看待运动变化、是否承认运动变化中存在发展的趋势,是马克思主义与余者最根本的区别,是其中最活的灵魂,最为重要不过。下来锻炼以后,这样的想法就更强烈了。
人为什么会产生所谓哲思?哲学是在思维层面探讨清楚什么是真、善,如何求真、求善。而求真、求善,根本上还是人在努力把握人力难以彻底把握的种种,说白了,面对主观与客观的错位,要怎么看待怎么办?
大部分形而上学选择否定残缺无常:“流变的现象,永恒的逻格斯”。为什么世事变化无常,为什么不能事事如意,为什么物物残缺不全,因为这都只不过是表象和虚幻,在纷繁的无常变化和惨淡的种种现象之中或之上,存在着永恒不变、完美无缺、至高至善的实在,比如神、梵或第一意志…信服形而上学的人大概觉得,高傲地远离那不完美的物质世界,转而亲近这完美的精神“实在”,专注于过大量精神生活,似乎便把握住了人生。
佛学好像很特别,选择平静地承认残缺无常。这个世界并不存在什么超然的神梵,无常是常,这个世界的本质就是残缺与无常,认识到这一点,面对它无悲无喜,便是悟、便是觉。
过去很长一段时间,我服膺这样冷峻的智慧。特别是在看到《政治的人生》里写道:
我们这类人,已经习惯了无幸福的生活,也就是生活的平淡,没有幸福的欲望,也就没有痛苦。痛苦往往是伴随着对幸福的追求的,而不是伴随着幸福本身。所以要怀疑的不是幸福本身,而是每个人主观状态中的希望。我的问题还是:“和尚为什么要念经?”这个问题能够回答,一切就归于平淡。叫做和平养无限天机。幸福之事,可遇而不可求,可求而不可执。修炼了这么多年,有足够的空间在心中,无所谓幸福。
在阵阵讶异中,我斗胆把他引为神交的知己。不过最近心境千般流转,重学马克思主义哲学,有了不同的感受。
马克思主义者选择欣然拥抱残缺无常。完美不是一种既得,残缺也不是一种既定,从残缺出发不断迈向完美,正是马克思主义者的一生。无常是常,但无常变化既不是一种表浅的虚幻,也不是一种无处逃遁的无意义轮回,而是投射向未来的一种将发而未发,是孕育承载着事物升华发展的种子和温床。
此时再读《政治的人生》,便能发现立意截然不同的字句:
快乐也好,害怕也好,生命总是要流失。要在生命流失的过程中,尽量地实现自己的理想和意志,完成人的选择,这将是有价值的生命。
那么为什么马克思主义者对待残缺无常如此坚毅?我看说到底,还是因为我们坚信,只要坚持不懈,明天一定会更好。
二
前几年读书的时候,经常听院里潘维教授念叨,“治病救人是科学,长生不老是迷信”。是的,即使按照柏拉图、亚里士多德以来的西方政治学传统分类,政制分明也有最少七八种类型,独独认为现代西方政治体制是近善近美、长久不衰的普世性政制,具有穿越时空的绝对效能,固然是西方的一种虔诚,何尝不是一种傲慢与固执,说到底,不过是他们形而上学观念在政治领域的投影。
这在马克思主义者看来是难以置信的。事物是运动变化发展的。特别是伴随着革命性的科技进步,划时代的新生事物不断涌现,更根本的——生产力不断发展,生产关系随之调整,上层建筑不可能不加紧应时而变。
这在有现代理科常识的人看来也是难以置信的。显然系统论、热力学等都有助于我们增进对这个世界的认识:无论自然界里的也好,人类社会里的也好,任何一个不实际具体根据内外“输入”而及时且精准地调整自身的巨大系统,其最终命运不是长盛不衰,而是崩溃瓦解。
因此,我们得深深扎根到现实中去,反复观察、思考、研究、实践、定型,通过不断反思和创新更新,为制度体制注入源源不绝的生命力。
三
爱情何尝不是如此?《睡美人》《白雪公主》等等作品可能当年也是人家当作严肃小说辛辛苦苦创作出来的,可如今我们却仅能把其称为爱情童话。因为在真实的成人世界里,这一半与另一半都不会是史诗英雄,而只不过是一对并不完美的凡人,所以俗话总说过日子过日子——甜蜜恩爱的日子,不是像童话里一样婚礼礼毕便自自然然展开,而非经小两口一起用心用情地过出来不可。这个“过”字用得极好,有着“关关难过关关过”的革命乐观精神。
——“好的噢老公,我们在一起就是要互相进步,要每天都开开心心的,做更好的我们。”“遇见你之后也遇到了更好的自己。”
——“你,是我的世界。而我,已鼓足余生的勇气决定,哪怕我的世界有一天以冷漠待我,我也要用我的心一次又一次把世界捂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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