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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乐府)
日出东南隅,照我秦氏楼。秦氏有好女,自名为罗敷。
罗敷喜蚕桑,采桑城南隅。青丝为笼系,桂枝为笼钩。
头上倭堕髻,耳中明月珠。湘绮为下裙,紫绮为上襦。
行者见罗敷,下担捋髭须。少年见罗敷,脱帽著帩头。
耕者忘其犁,锄者忘其锄。来归相怨怒,但坐观罗敷。
使君从南来,五马立踟蹰。使君遣吏往,问是谁家姝?
“秦氏有好女,自名为罗敷。”
“罗敷年几何?”“二十尚不足,十五颇有余”。
使君谢罗敷:“宁可共载不?”
罗敷前置辞:“使君一何愚!使君自有妇,罗敷自有夫。”
“东方千余骑,夫婿居上头。何用识夫婿?白马从骊驹;
青丝系马尾,黄金络马头;腰中鹿卢剑,可值千万余。
十五府小史,二十朝大夫,三十侍中郎,四十专城居。
为人洁白晰,鬑鬑颇有须。盈盈公府步,冉冉府中趋。
坐中数千人,皆言夫婿殊。”
阿纯翘着小指,手里的银勺渡着下午的余辉,终是将绵密香甜,打的松软的奶油,慢慢放进了嘴里。
她对美食有种仪式感的尊重,甚于对人。
她奉行务实主义,最重要一条就是胃的满足。
在奶油的香浓里,阿纯尝到了草莓的颗粒,口腔犹如吞着云,有了跳动的音符。很快让她忘却在面包店排了二十几分钟队的不耐,不由自主的发出轻叹。
这是一天中最繁忙的下午茶时间。
排队和等外卖的人从收银台一直绕到店外绿化带。
窗户明亮,烘烤甜点的香气四溢,店内每桌都坐着或侃侃而谈,或悠闲混日的客人。
阿纯那桌很显眼。
她一人几乎坐满两人座的沙发。人趴在桌上贪恋着面前的美食,暗粉的西装把她的背勒的凸起。她吃的投入,脸颊泛着一层腻腻的油光。
新来的小鲜肉小顾穿过店门,一眼就看到了阿纯,殷切的把奶茶送上。
阿纯拿过排了半小时队买来的网红奶茶,闭上眼,一口大吸。把一嘴甜腻冲去,只留一齿茶香。
“没有下午茶的下午,就像老刘主持的这场没内容的工作交接,枯燥乏味。”
阿纯一口蛋糕,一口慢悠悠的吸奶茶,眼角瞄到对面刘姐和小雅收起嘲笑,换上和小顾一样殷勤的笑脸,这一刻她终于真正的满足又轻松。
“纯纯你不是说要减肥嘛!”
和阿纯同岁的小雅光搅拌不加糖不加奶的咖啡,做了半永久的假睫毛,像阿纯儿子看的动画片里的卡通兔。
“减肥减肥,减什么肥呀。我们纯纯现在胖的真有福像,而且人底子好,胖也好看呐。”
刘姐永远比小雅棋高,面前放着没有动过的全麦的面包,准备带回家给儿子做明天的早饭。穿着洁净的米色外套,袖口已经起了毛边。
面包店嘈杂,叮叮取单声不绝,阿纯把最后一口蛋糕塞进满满当当的嘴,早把她们急不可耐的心情看得清清楚楚。
“好了,我胖不胖和你们是没关系,老刘走了到是和你们有关系。你们还是想知道老刘手里那块业务谁接?”
拿起奶茶猛吸,阿纯托起腮,露出蒙娜丽莎神秘莫测的微笑,看着每次都想讥讽她,又跳不出她手心的两个女人。
小顾在她们不远处又买了一些辣肉松面包和手工曲奇饼干。
“老板说让小顾先接过去。”
“什么,凭什么呀!”
“纯纯,你怎么和老板说的?不是说会在老员工里分派嘛。”
这次她们俩到是一致的团结,看脸色,如果阿纯不能让她们心服口服,像是要撕破脸了。
但是阿纯从来不怕,她早将她们那些把戏看得明白。不止一次听到她们背地里说她胖、贪吃、只会拍马屁,一脸蠢像。
“老板是问了老刘的意见,你们也知道人家要走了,没什么不敢说的。哪像我,总想能帮就帮。唉,小雅你是不是上班溜出去做头发和美容,已经好几次了吧。昨天老板去办公室还看了一圈,没看到你,他说下次再有就直接不要来了!刘姐你早上送你儿子去学校也一直迟到吧,好像卡还是叫小雅代打的,老板也知道啦。你们说要我怎么帮?”
走出面包店的时候,小顾把点心纸袋恭敬的放到阿纯手里。
印着年轻男人有些弱不禁风和女人壮实侧影的玻璃后两个女人还在位子上咒骂。
“这个死胖子,白白浪费了我两顿高级料理。”
“就是她搞得鬼,也不是认识她一天两天了。她啊,就是我们公司的内务总管!老板瞎了,这种公司一年不如一年,不行早点换单位。”
“看呀!快看!她对着那个小顾,笑的还真……这个胖女人不会想什么吧?嗯?”
“好了好了,我早看出来这个男人不是好料。有女朋友的。我预感这只猪精早晚有人收拾,快了。”
阿纯看了看袋子,满满当当,有隔天当早餐的,还有易存放的。这么个粉头粉面的小男生,还真是细心,她朝小顾点点头。
“你不要担心,我会帮你的,有什么不懂尽管来找我。老刘的客户其实还是稳定的。”
“我一定不会忘记纯纯姐,等下月奖金发下来,我会给姐姐留四成。”
“唉——真是个懂事的孩子。你放心,等你能处理了,你就自己做,我可不爱贪便宜。你们男孩子不是还要谈恋爱,实习期工资哪里够用。要在感情上有什么不懂的,也可以问姐姐哦。”
“哪里,我都还没有女朋友呢!以后肯定免不了和姐请教。”
阿纯点头,有些肿泡的眼含笑凝视小顾。
“那姐姐现在就要提醒你一下了。少跟阿雅刘姐走近,老板对她们意见特别多,我都不知道怎么帮她们。”
小顾装出惊讶可惜的样子,低下头阿纯的鞋自然的落在他眼里。
白色阿迪达斯,鞋头一圈已经灰了,配着颜色刺眼鲜艳的枚红色蝴蝶结米妮袜。
阿纯穿着大花连衣裙把儿子从妈妈家接到美术班的时候,刚好老师在发画纸。
看着精瘦的儿子在自己的坐位上匆匆坐下。她抚在胸口的肥白肉手才放下,重重吐了口气。
一手拎着LV没拉链的大包,一手抱着炸鸡桶,找了教室外的空位坐下。
湿漉漉的头发挂在脸庞两侧,椅子在她坐下时发出几声刺耳的呻吟。
几个低头看着手机的家长向她侧目,她把包放在膝盖上,旁若无人的打开温热的炸鸡桶。
肉香扑鼻,飘散在走廊,进入每个人的鼻腔,诱惑着馋液。
阿纯把金黄松脆的鸡腿放到嘴边,毫不客气的张口就啃。
她知道对于饿着肚子下课来教室的人说,这香味比一瓶高级香水还叫人心动难耐。肉到肚里,阿纯轻而易举的获得了幸福。
酥脆的鸡皮,夹裹弹性多汁的鸡肉抚慰过牙舌,入到胃,带着温暖抚平了她的想要暴躁的心。
妈妈出门给她看腰椎病诊断结果,要开刀住院,到时全家轮流请假出动是免不了。
开刀后需不需要人照顾,都是个难题。
挤公交瘦弱的儿子被人撞的摔了一屁股乌青。她愤怒指责,却被左一句胖子又一句胖子骂了三站路,第四站她把那个渣男撞下车,跌在了站台上。
阿纯故意把肉咬的嘎吱嘎吱,胖就是狼狈?胖就是笑话?胖就是贪婪?
有人被美食的香气勾的离开位子,四处走动时,阿纯心里也满是鄙视。
想吃又不去吃,怕胖又不敢放开自己,还不如她来的直接干脆。
到底谁嘲笑谁?她胖但她是真实的,她身上的每块肉,都是自己花钱用美食滋养,和他们没有一毛钱关系。
用纸巾擦完手指,心情已经轻松不少,才想起老唐的父母上午从老家过来,说不定现在正在她家里开火做饭呢。
一想到这对不肯带孩子,现在孩子要上小学三年级,已经省力就舔着脸跑来依靠儿子媳妇享福的老夫妻她就怒火中烧。
“老唐你在哪?你要敢先回去把事情落实了,我就离婚!什么?堵在路上了。好,那你看着!你要半小时内还不到,我带唐天天回娘家!”
老唐还是迟到了,下班高峰,蜿蜒来回的高架,车子比乌龟爬快不了多少。这个阿纯也知道,她搂着儿子在安静无声的楼道里不慌不急的等老唐上楼,还庆幸和儿子都填饱了肚子,可以有的是耐心和老唐大干一场。
“我们干嘛不下楼去妈妈,回家不就过一条马路,干嘛在这里等爸爸?”
“别吵,我都听到你爸的脚步了。你这个小笨蛋知道什么,爷爷奶奶又来了!这次说不走了,以后就一直住在我们家。你要吃他们烧的饭?要奶奶送你上下学?上次你还去医院挂盐水,都急性肠胃炎了。”
“那外婆不是要开刀,说最好叫爷爷奶奶也带带我。”
“你知道什么呀!带什么带?他们从来没带过,知道怎么带你?每次一来你就和野马一样,妈妈给你做的规矩都忘了,你到学校也这样,肯定天天被老师骂!”
“不许对我喊,妈妈!”
“好好,妈妈不喊,你只要听话。妈妈肯定对你最好。”
当老唐满脸疲惫的爬上来时,还拎着阿纯爱吃的几盒卤菜:酱猪蹄、鸭舌、蒜泥鸡爪、烤乳鸽。
阿纯有一瞬间的恍惚。在走廊日光灯下,老唐额头上的纹路很深,刚过三十五岁生日,三分之一的脑勺就都秃了。在混白的灯光下,和着滴汗的脸一起反着光。真是油腻大叔一枚了……
“爸爸!”
“唉。雅纯、天天,我堵在高架上了,刚排队买了点熟菜,走走,回家吃饭去。”
“等会跟你算账!”
老唐的表现一向是妻子儿子排第一,自己排第三。鉴于他一贯的自觉和认错速度,阿纯决定这口气摒摒。斜睨着他,用力拉过装卤菜的袋子,几乎快把老唐拉倒,他才赶紧松手。
阿纯率先朝楼下走去。根据近十年的临战经验,老唐汗也不敢擦,蹲身抱起天天,磕磕绊绊的紧跟阿纯后面。
瘦高体型的老唐背开始有点佝偻。
阿纯走在前面的影子,像大块的阴影几乎要吞噬掉后面的老唐和天天。
“唐志强!你说你什么意思?你早上和我打电话说,下午他们就在家里了。你这算什么?先斩后奏,你胆子肥了,以为我不敢离婚是不是!”
在副驾驶坐定,阿纯就开始开火。老唐也找到车上的纸巾,匆匆忙忙把脸上的汗液吸掉。
“老婆啊,你不要不讲道理,这个房子不是我一个人的。当时我买房子的时候,我爸妈都贴钱的。再说,再说天天怎么办?你妈马上要开刀,我爸妈过来不是好事嘛!”
“好事,你有本事再和我说好事?”
“妈妈,我们回家吧,你和爸爸吵死了。”
“宝贝,等妈妈和你爸爸把道理讲完。喏,吃个乳鸽腿,听话。”
阿纯把乳鸽腿递给后座的天天,自己拿起剩下的,豪爽的大口撕扯。她一气,就胃空,特别想吃东西发泄。
老唐庆幸自己机灵,习惯性的摸了下脸颊。阿纯没东西吃,气的厉害的时候,就会抓他的脸。
但他还不忘抽出点纸巾折成手帕型,放在她前面。再小心翼翼的把车发动起来。
“他们说不回去了,你想怎么可能?这里他们一向是住不惯的,也就这么说说嘛。何必当真,我们现在最主要解决家里要出现的问题嘛。”
“他们就是气我!你说我以前说过多少遍,让他们来和我妈换换,我妈带孩子吃不消。这我妈病倒了,孩子也好带了,他们就说过来不走了!这怎么,他们想怎样,怎样啊!早干嘛去了,他们就是两个老滑头!”
“刘雅纯!他们是我亲爹妈,你能不能看在我面子上,客气点?”
老唐终于怒了。
他以为只要自己姿态低点,口气好点。阿纯总会知道自己的难处,不会太过让自己下不了台。爹妈已经在家里烧了蹄髈汤,还是按着阿纯的喜好准备的。
就算自己家有做的不到位的地方,那也是人无完人。
做小的不体谅老的,非要把他们逼的连儿子家也不敢来。自己还是人嘛?
在老家那带,自己和爹妈都是以孝名被称赞传扬,那是老唐家的面皮。作为阿纯口中的凤凰男,他什么都可以让,就是不能让父亲母亲伤心委屈。老家有多少人在羡慕他,把他当榜样一样学习。
这次听了阿纯的,无疑让自己辛苦维持的形象都成灰成烟……
活着还有意思吗?
“你有面子,你的面子就是傻子似的。什么都听你妈的,她说这家要送礼,那家她欠钱了,你就脑子都不动的把钱撒出去。你说你们考虑过我们吗?你的房子只是付了首付,我帮你一起还的房贷!天天读的辅导班,哪个不能断钱!你就是个没用的窝囊废,唐、志、强。回去就叫他们走,一定要走,不许住下!”
阿纯咬牙切齿,多年的不满不满及后悔喷薄而出,鸡爪指着老唐濒临崩溃血红的脸上下翻飞,随后再用牙把鸡爪咬碎。
甜辣蒜泥腥气充斥。
咀嚼咀嚼,什么都可以用牙咬碎,眼睛鄙视地斜睨老唐发出一声“啊——”的悲愤吼叫。
“闭嘴,闭嘴,你这个女人!你还把不把我当你丈夫!把我爹妈当你公婆!”
老唐失控的把手里的纸巾擦碎,全部扔到阿纯身上,食盒里洒落了许多白色纸屑。
“你、你竟然胆子肥了……唐志强?!你把我的菜都弄脏了!你吃错药了——”
看到食盒里的狼藉,阿纯突然天崩地裂般的委屈,扔掉手里的简易食盒,扑身压向老唐。
在唐天天旱地一声雷的嚎哭中,老唐竭力抵挡着阿纯的指甲。
但脸上额头还是被划上了红印,几道都见血。
“过不下去了,你这个疯女人,老子真的过不下去了!”
唐天天撕心裂肺的哭声,和外面人声的骚动,终是叫他们冷静下来。
“不过就离婚,老娘也早就受够了……”
这次不同以往,关系到太多不合,利益、以及今后各自习惯的生活。
没有人愿意退,也没有人能再去忍。
心里的血口不知怎么痊愈、愈合。
阿纯躺在床上的时候,才醒悟。这次的,她和老唐怕是要过不下去了。
但是她不能离婚。离了婚以后的日子怎么过?会有多少人嘲笑,她都仿佛能听到别人的刻薄言语。
还有天天怎么办?
如果连一个完整的婚姻都没,她的人生就失败了。
不但失败,自此以后生活就像今天的车厢,一片狼藉。
摸了摸下巴的赘肉,她知道结婚十几年,她已经把自己搞的一片狼藉。
老唐和父母在客厅开着紧急会议,她想这家人她还是了解的,同样要面子,想要别人的尊敬和羡慕。她开始大声哭泣。
不一会,门开了。老唐的脚步声踢踢踏踏的临近,空气里是蹄髈汤温暖暧昧的香气。
透过擦泪的枕巾缝隙,阿纯看到一大碗蹄髈汤被放在床头柜。上面飘着红色炖烂的枣,和绿色的葱,黄色的姜。
食物还是同样的美好,同样带着抚慰她心灵的力量。
蹄髈露出汤面的肉颤巍巍荡漾。
阿纯突然觉得自己的心荡的也像那大块蹄髈。
她有些想离婚,想抛掉老唐给她带来的委屈烦恼。离婚也并不难,如果老唐和他爸妈下定决心,他们也随时可以提出。
老唐已经不是以前那个一穷二白的老唐,他在这个大都市里有户口有房产,还有了一份稳定体面的工作。
他可以找个年轻女人,如果不介意户口,甚至可以找个更年轻漂亮,样样称他心意的小女人。
“呜————”
想到自己处境如此不利,阿纯真的是茫然失措,泪涕四溢。老唐颓废的在床边坐下,无力的抱着自己的脑袋,脸上的指甲印滑稽又凄楚。
“……老婆,我错了。”
阿纯愣了几秒,忘记了哭泣,一瞬间,一股惊喜涌上心头。原来这家人如此胆小怕事,看来自己也没有做错,到底他们也知道自己是很过分的。
“唐志强,你看看你现在,你有房有车,工作顺利。你忘了我帮你多少?你现在的一切,哪一个不是我陪着你一点点积攒下来的?你这个忘恩负义的臭男人!”
阿纯扔下手里半湿的枕巾,抓住老唐的胳膊哀哀哭泣。老唐下意识的躲了下,到底抵不过阿纯的力气。
他扭头看她,一件麻布袋似的藏青色睡裙,把腰身上的肉勒的一条一条。
这件裙子是个知名的日本品牌,当时商场里看见的时候,模特穿着即知性又文静。阿纯说符合她的气质。没想穿着穿着,就成了一件看不出价格和品牌的睡衣。
“老婆,你的好我都记得,我当初是一个穷光蛋,没有你的功劳我不会像今天这样有个体面的家。叫老家人都羡慕。”
老唐不想再将事情发展下去,像爹妈说的,城里人娇气,怎么说也是天天的妈。没有妈,孩子怎么办。那是老唐家的种啊。
全村都夸他好,爹妈才能活的骄傲自豪。
一个男人,这么点委屈受不了,还能干什么,何况是自己的老婆,撒气就撒气吧,谁不是这么活的……
老唐鼓着腮帮子,紧紧握住阿纯的手,那力气就像第一次约会,他怕她看不上,可能不握紧就再也没有机会。
阿纯的心突然柔软了一下,就一如既往的感觉安定了。但她还是故意甩手,不想让老唐这么轻易的把这件事抹过去。
老唐是一贯的听话,但不代表他就不会反抗。
她没想到他会把所有的食物都弄脏,这对她是莫大的羞辱,食物是她的最爱,这种事不弄好,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
老唐一边握着阿纯的手,一边把汤端到她面前。他知道阿纯还是这个嗜好,不开心就吃,吃的满意,什么都会烟消云散。
这就是生活,他想,吃饱吃好,本来就是丈夫该给妻子的。
“唐志强,你说你以后要再像今天这样怎么办?”
“我保证不会了,我发誓!把汤趁热吃了,别晚上饿着肚子。我妈熬了一个下午了。”
拿勺子撇掉上面的配料,阿纯眼睛一顿,犀利的看见猪蹄上没有去干净的白色细毛。一股火从胃里串出来。
“这什么呀,唐志强!你妈猪蹄毛都不去干净,还叫我吃啊!”
老唐的脸又涨的通红,他忍着,费精力气的喘了口气。像离开水面,在陆地上残喘的鱼。
“我妈年纪大了,眼神不是太好,那块你别吃,我吃。”
“吃吃吃,你当我刘雅纯是猪!你就是想喂胖我,让我以后都离不开你是吧!你说他们俩什么时候走?一碗汤就把我给收买了?我在你们家人眼里,就是一头猪是吧!”
“刘雅纯,你今天是不是不离婚就不罢休?!”
老唐抢过碗,用尽力气砸到地上。地板油腻一滩,一块肉、几颗熟葱、老姜、烂枣,阿纯愕然,第二次来的如此快,如此迅速。
邪火从胃里冲出,通过脑,在眼里熊熊燃烧。
“离啊!我怕你,你们这种人家,谁嫁进来谁倒霉!”
“好好,你别后悔,这个窝囊丈夫我当够了!我家对你一片真心,你就知道挑三拣四!我唐志强配不上你,离婚离婚,离婚!不离我不姓唐——”
阿纯独自躺在自己家的小房间,床边洒满零食空憋的各种包装袋。
她在黑暗里凝视天花板。这种独处的日子,像隔世一般。
没有孩子没有老公,没有婆婆妈妈。
手机不停闪烁,她知道所有的人都在找她。
她想她如果让步,那么日子就会回到从前。老唐依旧会当回一个好丈夫好爸爸,她也会恢复原来的生活。
在家像女王,在公司一人之下十几人之上,小日子总是恣意舒畅的。
可是心就是那么塞着,不甘不愿。总是引得她阵阵虚空,除了各种食物,各种滋味充斥口腔,才能感觉到自己是真实的活着。
她找老唐结婚,并不是两情相悦,更多的是因为他对她好,也有能力和潜力。
如果有一次他不能让她满意,她就会觉得满腹委屈。
她扭头看到黑暗里,自己印在大衣柜镜子里硕大的黑色暗影。她知道现在自己的样子有多难看。
她突然想看看到底他们是怎么关心她的,顺手拿起枕边倒扣的手机。公司有几个人都给她发了微信。老唐的电话打了十二个,老板打了九个。小顾打了六个……
她想先和老板发个微信说自己生病或者家里有急事什么,忽然就看到小雅发进来一条语音。
阿纯心里一动点开微信,听到小顾的声音在房间里悠悠响起。
“姐,你别开玩笑,我怎么看的中刘雅纯。她就算看中我,我也没胃口。你放心,要是你被开除,我就把她拿回扣的事都报上去。这个胖女人又贪心又狡猾,只有傻子才把她当真似的。”
“滚蛋——”
阿纯又气又恨,大吼一声把手机扔到了墙壁上。
“纯纯,纯纯你怎么了?开门,不要吓妈妈,纯纯!”
阿纯泪流满面的斜靠在床头,她忽然想起很久很久以前,这一幕也发生过,怪不得她觉得似曾相识。
十四年前的那天,阿纯一米六五,清丽苗条,妈妈给她介绍了一个相亲对象,那是她的第一次相亲。
她卷了发梢,穿着真丝的粉色连衣裙。男方是音乐学院的老师,晚上在一家音乐餐厅弹钢琴。
阿纯永远记得他白皙的手指在琴键上,像会舞蹈,侧脸如刀刻的塑像。白色衬衫扣到顶,一身的贵族气息和艺术气质。
这就是她想找的人,她的眼睛闪闪发亮,带着极大的自己都无法察觉的企图。
阿纯故作娴雅,看着音乐家用白皙的手指搅拌咖啡,金色的小勺放下,手边是一块精致出奇的起司蛋糕。
阿纯怕裙子太紧不好看,没敢吃晚饭,只觉得那咖啡的香气,和蛋糕蓬松柔软的奶油,引诱着她所有的味蕾。
“吃点心呀。”
“我、我不吃甜食,会发胖。”
那晚以后,男方就再也没有联系过她。
妈妈打电话去问朋友,对方说男方觉得两人不合适。听到这句话的那天晚上,阿纯就是这样默默流着泪,觉得又气又恨,还有深深地自卑和羞愧。
当自卑和羞愧在一段时间消失后,她不再控制自己的食欲。就像现在的她,仿佛她的魂和她的身体是通过食物才链接起来。
接下来,她到底应该怎样的去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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