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桥铺的故事(二十)
我记忆中的石桥铺
文何小蓉 图庞国义
我虽然出生在市中区,但是自幼跟随姨妈住在石桥铺,一辈子大都生活在这里,也算是一个地道的石桥铺人。
儿时的石桥铺主要由一条主街和一条背街组成的。街头在石桥铺转盘那边,街尾则直达现在的巴山加油站,走一个通街约有三里的路程。我姨妈居住的地方在街尾,人们称之为“醪糟铺"的地方,但醪糟铺究竟是哪家已无法考证。我们初搬来时,住址为竞争路39号,后来石桥铺统一街名后叫石桥铺正街271号。
石桥铺是靠重庆市区最近的一个大古镇,是重庆通往成都的必经之路。整条街面都用青石板砌成,街面很窄,一般只有五米多宽,巷子只有2—3米宽。岁月的利刀早已把青石板搓磨得凹凸不平,下雨时街面上不时溅起朵朵水花。木结构的穿斗房子一栋连着一栋,这些房子大都是平房,很少有人家建一层楼。
古镇最大的标志性建筑就是两座古老的牌坊。
这两座牌坊都建在我们街尾(原来转盘街口那面也有,但刚解放时就拆除了)。一座建在乡政府附近,一座座落在通往工程校那条支马路的旁边。相距不过几百米 。其内容不外乎忠孝节义,人们走累了,常在这里休息,我们则常常在这里玩耍、做游戏,古老的牌坊给我们带来不少的乐趣。工程校与主公路交叉的地方有一块石碑,上面刻的字是:抗日阵亡将士纪念碑。这块碑和两座牌坊在文革期间都被拆除了。
我们这截街有一个重要的单位,给我们这条街增添了不少的光彩,它就是石桥铺乡政府。它系解放前的“积善堂”,亦是民国时期乡联保办公处及重庆市第十七区区公所所在地,现在则是高新区人民医院。
乡政府是一个很大的四合院,前院是政府机关办公地,后院则是一个空旷的大坝子。节假日时,石桥乡的农民就在后院搭建的台子上表演节目。他们的表演非常纯朴,散发着泥土的芬芳。年轻人的舞蹈热情奔放;年长者演唱的山歌高亢嘹亮,原生态的歌舞表达了翻身农民对党的无限感激之情。我深深地被他们的表演所感动。这里经常放映电影,票价只要三分钱。没有银幕,是在墙上用石灰刷成一块银幕大小的白色墙面作为挡子(银幕)。观众席是一片斜坡草地,不存在前面的人挡住后面人的视线问题。
乡政府门前十分宽敞,因为它对面没有其他人建筑。每逢大年初一,这里热闹非凡。各大队(现在叫“村”)的农民都要组团来这里给乡政府领导拜年。拜年的队伍中有长长的龙灯,十几个舞龙的汉子光着上身,忍受着身前身后滚烫的铁水袭击,同心协力地不停地翻滚着龙身,大家都为他们的精彩表演喝彩。
戴着笑和尚头饰的大头娃娃手拿一把蒲扇,指挥两只调皮的狮子忽左忽右不停地翻滚腾跃,两只狮子还不时眨着两只铜铃般的大眼睛,像是在跟我们打招呼呢!最精彩的要算狮子爬楼梯了。两只狮子随着紧密的鼓点踩着两根竖着的板凳往上一蹭,爬上桌子后,转过身来向观众点头示意,然后纵身一跃,先后从桌上跳下来,忽而一前一后,忽而围着桌子摇头晃脑走圈子,那样子真可爱!“车幺妹”表演也十分逗趣,扭秧歌则热情奔放。至今那些表演仍历历在目,让人难以忘怀。
通往工程校那里有一条支路生生地一把老街分成两截。通往主街那头,人们称为场口。场口那里是一块巨大的石头,两边的房子都建在石头上。这里生长着一棵粗大的黄桷树。要三四个小孩手拉着手才围得过来。老人们说这棵树有一百岁了,它的根长在石头上盘根错节,它的枝叶却出奇的繁茂,像一把绿绒大伞。夏天,人们在这棵树下乘凉、谈天。我们放学回家时,也总要在这荫凉的树下停留片刻,享受大树带来的清爽。
场口那里又被人们称为石板坡坡。石板坡坡那是里有一户姓伍的人家,家里有几台老式的织布机,我们从那里走过,总能听见咔喳咔喳的织布声。人们称这里为伍家机房。伍家机房对面的房子后面有一条小溪,重庆人一般称之为“河沟”。小溪的水是从工程校上面的中国银行(现警校)那里的大水库流下来的。溪边长着许多小树,溪水潺潺地流着,清澈见底,大人们常在这里洗衣,小孩则在溪水中嬉戏玩耍。小溪上有一座小平桥,溪水从小平桥直流而下,与街中段那座石桥下的溪流会合,流向旁边的公路桥,直奔桃花溪方向而去。
离开平桥,朝街中心走去,不过两三百米的地方就是街中段的那条河沟,河沟上有一座两孔的拱桥,这才是石桥铺人真正称为石桥的地方。大概石桥铺名字就是由此而得名的吧。河沟的水是从白马凼那边的平顶山流过来的。在背街菜市巷那里修有一个堰塘,当时水也很清亮,人们在这里挑水煮饭,也有不少人在堰塘下的小溪边洗衣。溪边也长着几棵高大的黄桷树,茂密的枝叶遮蔽整个溪面,使这里显得阴冷潮湿。
平时溪水哗啦啦地流着,显得十分文静。下雨的时候,溪水猛涨,从拱桥洞涌出两股巨大的水流直冲下面的河滩,发出哗一哗一的咆哮声,好像要把溪边的房子掀翻似的。同学郭思元的家就在桥边,是一座典型的巴蜀建筑——吊脚楼,这也算是石桥铺的一景。平常,高高的阳台悬挂在河沟上,可以说风景这边独好,涨水时,就令人悬心吊胆了!与郭思元家相对的,是供销社的一家油腊铺,主要卖些酱油麸醋等调味品,我们也常光顾这里。
街势从这里就不平了,继续往前走,就是好几十米的斜坡,我们称之为坡坡街。老街的繁华也正是从此处开始。坡坡街的中部有一个食品公司的门市(俗称肉铺),门市分立在街的两侧,那时供应紧张,人们每天半夜手里攥着肉票等候在这里,好笑的是石头、筲箕、撮箕都是排队的工具。
上斜坡,地势又平坦起来,坡顶有一家书店,既可出售新书,又可以借阅旧书,这是我最关心的地方。我常把积攒下来的钱(一毛、两毛)用来购买一本新书,更多的是借阅旧书。我那时特别迷恋侦探小说,如《形形色色的案件》、《福尔摩斯探案》等一系列书都是在这里得到满足的。书给我的苦涩而单调的童年生活打开一扇新的窗口,使我幼小的心灵找到了新的归宿。
街中心有好几家茶馆、酒店、饭铺。街中心有一家戏院,凡是别处来的戏班子都要在这里登台演出。平常我手中缺钱,没法光顾这里。有一年,我堂哥所在的江津川剧团来这里演出,我才有机会踏进了这里。戏院里坐满了人,戏台由几根粗大的柱子搭建,戏台较大,灯光、音响效果都不错,下面的座位是一种有靠背的长椅。演员在台上表演,不少戏迷就在台下摇头晃脑的跟着唱和。看到他们如痴如醉的样子,我感到十分震惊:川剧的魅力竟有如此大?
高新区医院,原乡政府庞国义.jpg石桥铺最热闹的的时候莫过于赶场了,那时,每逢旧历的二、五、八石桥铺就要赶场。十里八乡的人都云集于此,狭窄的街道挤满了人,真可谓熙熙攘攘、摩肩接踵。叫卖声、讨价声、争吵声不绝于耳。这天可苦了我们这些学生,如果再按原来习惯走老街去上学,一定迟到无疑,只好另选去路了。
石桥铺街上有两所小学。一所是历史悠久的石桥铺小学,一所是成立时间短,规模小的民小。民小创办于1954年,仅有两个班,老师也只有两名,一个是曾老师,一个是李老师。我发蒙时,因未满七周岁,公办学校不收,只好找民小的名誉校长许爷爷开后门在民小读书,直到三年级转学。
那时,中学也有两所,一所是我们的母校——石桥铺中学,一所是民办中学,简称“民中”(1969年合并到石中)。民中创办于1962年,地址就在老街醪糟铺那一截,即现在的石新路小学所在地。因为学校少,所以,老街的孩子不是同学,就是校友。到了上学时间,大家便成群结队地往一个方向走,边走还边邀约新的同伴“××,上学了!”“走得了噻!”越往学校走,队伍越庞大。
老街的居民秉承各人自扫门前雪的祖训,每天早早地起来打扫自己的街门口,所以街上始终是干干净净的。老街的外来人口并不多,大多是本地的原住人口,走在街上,经常听到人们互相亲切地问候,家长里短地摆很久的龙门阵。
随着工业的发展,老街也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小河沟的水変浑了、臭了,老街的人越来越多,房子越建越高,交通越来越发达……老街越来越陌生。随着老街拆迁的三期工程实施,石桥铺老街的最后一段——醪糟铺也被拆除了。老街整体已经消失殆尽。但那条熟识、安静、整洁、充满亲情的石桥铺古镇却永远留在我的记忆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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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友评论
顺便说明,上图取自《老重庆影像志》,题目标明为“石桥铺二牌坊”,也就是我们常说的醪糟铺牌坊,这是非常珍贵的本土照片。
另一张“石桥铺一牌坊”将在第23集里刊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