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德宗大姊来探望张德宗,顺便约贝薇一道吃晚饭。
贝薇本想推脱,但无奈找不到合适理由,于是硬着头皮答应了。
她早已见过这位厉害女士。与张德宗相差十几岁的张彩娟,一手撑起整个张家,靠经营一个早点铺,既养父母,又养弟弟。张德宗与他大姊感情很深,父母年老多病,他算是被姐姐拉扯大的,若果没有他姐姐张彩娟的全力支持,他也不会有今日成就。
贝薇一直觉得张德宗的没脾气是被他强势的姐姐压制出来的。大学时代她就听说,张德宗要定期向张彩娟汇报成绩与名次,连私生活也不例外。读书不多的张彩娟对张德宗要求甚严,几乎事事插手,也许也是为了弥补她所缺少的学生生涯。
这样严格的张彩娟自然对不够优秀的贝薇略有微词。她最初对贝薇的印象也不太好,认为贝薇使张德宗从学业上分心,不能取得更大的进步,影响了日后的发展。贝薇一直以来对张德宗不感冒,除了张德宗本身性格问题,张彩娟也是很大一个原因。
她对张彩娟的敬怕可以追溯到大学时第一次见到张彩娟。那可真是个不愉快的回忆呵!为弟弟送生活费的她得知弟弟在追求贝薇,当即将贝薇约出来谈话,教育她要将心思放在学业上,不要胡思乱想。莫名其妙受训的贝薇恼了张德宗整整一个学期。
出门之前,贝薇特意化一个素净的淡妆,挑了条略保守的纯色连衣裙。
可可笑她食古不化。贝薇摆摆手,不置可否。
见到贝薇的张彩娟倒是很满意。
“看来过得不错,样子一点没变,还是那么漂亮。”张彩娟喜笑颜开,推推身边的小儿子,提醒道,“这是你舅母,快点问好。”
贝薇打量着面前这个七八岁的小男孩,见他唯唯诺诺,一副听话样子,十足张德宗翻版,不由得有些厌烦。
一餐饭吃得贝薇食不知味。张德宗忙于公事未能到场,孤军奋战的贝薇更觉得时间难挨。
“贝薇,婚礼打算怎么办?”张彩娟忽然问。
贝薇至讨厌这个话题,平日刻意忽略,这时被张彩娟提起,直说也不是,撒谎也不是,于是含糊回复,“还没想过。”
“哎呀,身为女仔,自己的终身大事怎么都不上点心呢?”贝薇的话正中下怀,张彩娟开始了她的宽宏阔论,“依我的计划是,先回张家祖屋办十几席宴请亲戚,然后在市内找家四星酒店再办十几席宴请你们的同事好友,到时你们回祖屋,可以顺道去祠堂……”
张彩娟洋洋洒洒讲了一大篇,贝薇听不入耳,胡乱嗯啊几句敷衍她。
“贝薇?”张彩娟见贝薇状似神游,叫她一声。
“啊?”
“我刚才问你,令亲要求多少礼金。”
贝薇说,“家父家母对钱看得不是很重。”
“算啦算啦,想你们这些年轻人,也不会懂我们老一辈人的讲究。跟你讲多无用,我改天还是亲自约一次你父母吧。”张彩娟摆摆手,结束了这个话题。
贝薇松一口气。
张彩娟叫来服务员将剩菜打包,另外又点了几份菜。
“阿宗忙起来真是连饭都顾不上吃,还是要我这个大姊督促,幸好他好快就不需我再操心,以后就由你这个老婆来体贴他了……”
贝薇想说不用麻烦,张德宗肚饿,可以即时叫部下帮订盒饭,但是她又觉得不好阻碍人家姐弟情深,于是将话头咽下。
“你帮我看一阵浩仔,我送饭去阿宗公司,很快回来接他。”张彩娟抢先结账,将儿子浩仔拉到贝薇身边,“阿宗在公司好说歹说也是个头头,我怕浩仔不懂事,令他失礼就不好了。”
贝薇没想到会有这一节。她还以为,熬过了晚饭,就能回公寓舒舒服服敷个面膜看看电视。
张彩娟搭的士走了,剩下她和浩仔两个人不知道去哪。
带回公寓是不可能的,不说贝薇自己不愿意,就是可可,也肯定会打死她。
于是乎贝薇带浩仔逛街。平时都是同可可一起,或者自己逛专柜买衫买鞋,现在带上个小孩,贝薇觉得有些别扭,好在浩仔很乖,也不多话,就老老实实地跟在她身边。
走了两条街,贝薇问浩仔累不累,浩仔说不累 ,问浩仔渴不渴要不要喝饮料,浩仔说不用,他不渴。可能是张彩娟的家教问题,浩仔这个年纪就很会观察大人眼色,他看得出来贝薇不是特别喜欢自己,所以小心翼翼,并不敢要求什么。
经过一家充满童趣装饰的冷饮店,浩仔似乎感兴趣,有意无意地一直在看。贝薇不动声色地顺着浩仔的眼神看去,发现冷饮店外的假扮人偶正与一群小朋友开心互动。
贝薇也不问浩仔想不想去了,她直接对浩仔说,“浩仔,我想吃雪糕,一起去那家店好吗?”
浩仔兴奋地回答:“好!”
贝薇问收银小姐,这里的小孩子点得最多的是哪几个口味的雪糕。
收银小姐说,士多啤梨、朱古力、鲜奶香草。
贝薇:“那这三个口味各来一份吧。”
面对三份可爱造型雪糕的浩仔瞪大双眼。
“都是你的,快吃吧,化了就不好吃了。”
浩仔满脸兴奋,但是很快又瘪嘴,嘟囔:“妈妈不准我吃这些东西。”
贝薇将挖勺塞到浩仔手里,坏坏道:“她又不在,你不说我不说她不会知道的。”
浩仔嘻嘻一笑,东挖一勺西挖一勺,这个口味吃一口,那个口味也尝一下。看得出来,他确实是被管制太久了。
忽而他挖了一大勺满是士多啤梨酱的雪糕,伸到贝薇面前。
“舅母,你也吃。”
贝薇摇摇头,推开:“我不吃,你吃吧。”
“为什么?”
“我们大人要减肥。”
浩仔又瞪大他的圆眼睛,斩钉截铁:“舅母,你长得好看,一点也不肥。”
看着浩仔信誓旦旦的模样,贝薇笑了。
她忽而觉得,小孩子也并不是那么讨人嫌。
一回到公寓就看到在试穿新衫的可可。
“回来啦?正好给你开开眼。”可可原地转个圈,对贝薇搔首弄姿道:“女皇的新衣!”
这裹身裙与可可的曲线相得益彰,因傲人的曲线已够夺目,是以裙子在款式设计上颇为简洁,整体上看,显得穿着它的人有女人味又不失优雅。
贝薇对于可可的美丽已经见多不怪,但仍是小小羡慕了一把:“好马配好鞍,宝剑配英雄!”
搔首弄姿的可可当即笑场,“哪里学来的一套文绉绉,阴阳怪气。”
贝薇知道她心里正是得意,也不理她,将丝袜脱下,放入洗衣袋。
“该不会是那个杨先生送的吧?”
“不然呢?你知道我的,虽然挣得不少,但花得更多,一到月底基本没得剩。哪里来的钱再买新衫?”
“恭喜你找到金主,好好把握。”看着可可的新衣,贝薇忽然想到一个问题:“他这么懂女人,情史一定丰富,也不知经过多少任女友的悉心调教。”
“情史丰富有甚么所谓?在我这里结束不就好了。何况,比起那些全无经验的愣头青,我还乐得捡现成货呢。”
可可的一番话说得在厕所卸妆的贝薇一顿。
再想起今日的遭遇,贝薇不得不感慨,可可奉行的做人准则虽然现实无比,但也不失道理。
贝薇越来越坚定她不能嫁给张德宗。
洗完脸出来,正想向可可抱怨张德宗大姊的贝薇登时大叫。
“哎呀!你这个人!我拜托你!换衫到房里去换啊!”
客厅里仅穿了内衣裤的可可回头笑道:“叫什么叫,便宜你了。”
“呸!非礼勿视!我明日要长针眼。”贝薇转头去将电视机打开。
可可换好睡袍,将脱下的bra往沙发上一扔。
电视机正上演着原配被第三者欺压的无聊剧集。
荧屏正停在原配楚楚可怜的画面,电话响了,可可顺手拿起接听。
“我就是。”可可应答。
只说了一句话就再无动静,贝薇觉得奇怪,问可可:“这么晚了,谁啊?杨先生?”
可可捏紧听筒,面色凝重。
过了两分钟,可可放下电话,对贝薇说:“一个小职员,公司有些事没处理好,求我帮忙。”
贝薇还想说话,可可却接着说:“明天恐怕要加班,我先睡了。”
说完可可就回了房。
贝薇心想:不了解可可的人都因她的美貌而忽视她能力,其实她工作起来十分卖力。
第二日正常上班的贝薇又收到鲜花。
这次的郁金香花束内没有卡片。贝薇当然知道送花人是谁。
她吩咐Barbara用花瓶将郁金香插起,摆在茶水间。一些同事私下议论贝薇高调炫爱,贝薇听说,只是笑笑,她又不是十几岁中学女生,不至于到处炫耀有人送花。她纯粹就是看送花人不顺眼,才“恨屋及乌”地将花挪到视线不及的地方。
她想起张德宗来,决定速战速决,趁着午饭的空档把这个最困扰她的事情解决了。
张德宗工作的地方离贝薇公司只有二十分钟车程。
他不知道贝薇为何会在工作日与他约饭,但贝薇忙里偷闲约他,他很乐意赴约。
约在了贝薇最常去的那家茶餐厅。
她最爱那里的滑鸡煲仔饭,偶尔吃腻了,会点一份菠萝油、一杯冻咖啡。
今次谈正事的成分多于吃饭,所以她只点了一杯冻咖啡。
张德宗没有让她多等,在约定的时间内提早到了。他将车停好,进门便点了一份扣肉烫饭、一杯冻柠茶,略想一想,坐定后又补了一份吞拿鱼三文治。
贝薇看着衬衫湿透的张德宗,心想:我们连吃东西的口味都天差地别,要如何在一起?
张德宗纳闷:“贝薇,你约我吃午饭,怎么自己只饮一杯咖啡?”
贝薇以手托腮,百无聊赖地看向门外:“我忽然之间没了胃口”。
“你应该多吃一点,不要学那些年轻女孩减肥,人都瘦到脱相了。”
张德宗的好意关心令贝薇不耐烦,她皱起眉头:“张德宗,你觉得我不再年轻了是吗?”
吃饭的张德宗连忙放下筷子,急急道歉:“别误会,我不是那个意思。你知道我这个人不会说话。”
这样的张德宗让贝薇感到内疚,她自己素日待人温和,但是面对张德宗,却常常没有好态度。
于是她转而温柔:“你不必较真,我就那么一说。快点吃你的吧。”
张德宗放下心来,埋头吃饭。贝薇想要摊牌,无奈却只能等他吃完再作打算。
饭吃了足足三十分钟。
贝薇说:“德宗,我有话要跟你说。”
张德宗喝一口冻柠茶,拿餐纸擦擦嘴,问什么话。
“德宗,你听着,我不能……”
“不能什么?”
“我……”
看着张德宗的脸,贝薇竟犹犹豫豫说不出来。
犹豫间张德宗的呼机响了。怕是公事,贝薇也不敢耽误他,二人即刻埋单走人。
找到一处电话亭,张德宗马上打回去。贝薇在一旁等他。
原来是张彩娟的电话,她告诉张德宗,浩仔急性肠胃炎,正在医院输液。
张德宗立马开车往医院赶,贝薇想着还未到上班时间,也跟着张德宗去了医院。
期间张彩娟去买饭,剩下张德宗和贝薇陪护。
浩仔偷偷跟贝薇说:“舅母对不起,昨晚我不停屙肚,妈妈好凶,一直问我是不是乱吃东西了,我不敢撒谎,只好告诉她我吃了雪糕。”
贝薇摸摸他的头:“不要紧,本就是我不好,害得你生病。”
又坐了一会儿,张彩娟回来,张德宗提出要送贝薇回去上班,顺道自己也回去向上司告假。
在车上的时候,张德宗问贝薇:“昨天你带浩仔去吃雪糕了?”
贝薇猜想是张彩娟向他告状,于是说道:“是啊,你要像你大姊那样教训我吗?”
“大姊没有怪你。贝薇,我知道你本意是希望浩仔开心,但是你不知道浩仔天生肠胃不好,吃不得生冷食物的。”
“是是是,今次是我错。我下次再也不带浩仔了,我连你大姊都躲远远的,Okay?”
“贝薇,我是在认真跟你讲,你不要耍小性子。”
“我也是很认真在回答你,我哪里有耍小性子?”
“贝薇,你不要无理取闹好不好?”
“我没有,是你自己无端发神经……”
“贝薇你……”
张德宗与贝薇闹了个不愉快,一路上两个人都没在说话。
送到公司门口,张德宗跟贝薇道再见,贝薇假装没听见,头也不回地走了。
浩仔入院,跟张德宗冷战,要说的事也没说成,贝薇万分恼火。
而看见贝薇出去吃个饭回来黑着面孔,几个部下就算好奇,也不敢搭腔。
贝薇甚少与张德宗吵架,因为吵架这件事,也是一个巴掌拍不响的。张德宗的木讷和不善言辞像块柔软的肉盾,贝薇再尖刻的话语到了他那儿都似乎只是在搔痒,所以就算贝薇故意要找架吵,也根本吵不起来。
这次倒是稀奇。通常次日就紧追她身后赔礼道歉的张德宗这时声响全无。
两天没接到张德宗电话的贝薇有些不习惯了,但她还是不屑一顾地对可可说:多得耶稣保佑,我又多了几天清净日子。
可可笑她:这么多年你已习惯张德宗围着你一人打转,若有一日他不再出现,只怕你会难以接受。
贝薇嗤之以鼻:我又不是只得他一个追求者。
的确,送到贝薇公司的郁金香一直准时,从不错漏。
未凋谢的郁金香自公司的茶水间摆到厕所,再从厕所摆到公司的接待厅。
这下全公司都知道贝薇正在热恋。有男同事跟贝薇开玩笑:贝主管,反正你的花日日都有,可否借我一束哄女朋友。贝薇笑得灿烂:若果你不怕被拆穿,只管去借花献佛好了。
直到公司的各个角落都满是郁金香的味道,贝薇才终于让新的一束郁金香在她办公室住下。
偶尔贝薇从繁冗的文件中脱身喘口气,看到眼前的郁金香,也不禁微笑想道:这个男人,天天送花,既不露面,也不留任何字句,他到底想干什么?
所有人都以为郁金香是贝薇的男朋友张德宗送的,贝薇不知如何解释,也懒得解释,索性就让他们就这样误会下去好了。贝薇一直不把郁金香带回家,也没对可可说起过郁金香和那个男人的事情,她认为全心投入与杨先生恋情中的可可无暇关注,而且合租公寓的二人再怎样亲密,也需要有自己的小秘密。
贝薇回到公寓,正要从包内掏锁匙,抬头看到屋内透出亮光。
没理由啊?今日是周三。贝薇心中纳闷,摁门铃叫唤道:“可可!开门!”
屋里头是可可的声音:“自己拿锁匙开!”
贝薇又好笑又无奈,只得把锁匙掏出来。
进门后看到的是沙发扶手那儿披散下来,一直垂到棕色木地板上的大捧卷发。
“工作日你一向忙得像个陀螺,这么早下班,一定是老总都看不下去你这个大劳模,给你提早放工吧?”
“讨厌,我没心情同你讲笑。”
听到这有气无力的回答,贝薇连忙走到沙发旁。
可可仰面躺在沙发上闭目养神,仍是正式的白衫黑裙,金色的女式手表戴着,连丝袜也未脱。
“怎么回事,杨先生移情别恋了?”贝薇以为可可是工作累了,又调侃道。
可可并不理她。
过了一会儿,贝薇从厨房端来咖啡。
可可这下才从沙发上坐起,随手揉揉她的长卷发,对贝薇感叹:“职场不易,也不知几时我才可以舒舒服服做个富太,每日无事就同人逛街、搓麻,去美容院做spa......”
贝薇看着可可喝一口咖啡,笑问:“那现在进展如何?打算几时同杨先生注册?”
“杨先生飞不走。现在叫我烦的是前台那个八婆。”可可恨恨道。
“你说谁?难道是那个Lily?”
“不是她还有谁,她一向讨厌我。”
“那日张德宗去找你,就是Lily给的联系方式。她一定以为你脚踏两船,才热心帮张德宗去‘捉奸’……”
“张德宗能找上饭店来,我已想到是她的‘功劳’。后来我捉到她偷懒,借机训斥了她一通。她一定怀恨在心,故意在我上司太太面前讲我闲话……”
“她该不会传谣说你和你上司有……吧?”
“我不知道,但也差不多是这些了。待我找到机会,一定整治下这个八婆。”
“真是离嗮谱!你上司的大女儿都差不了我们几岁,这样的闲话也敢乱传。”
“都怪我长得太靓,女人缘如此差。”
贝薇噗嗤一笑,知道可可已缓过来,才问:“所以你今次这么早回来,不会是一怒之下翘班走人吧?”
“我倒想耍这样的大牌,可惜人家太太的话更有分量,合约都谈到一半,说不用我跟进就不用我跟进了。反正我也不是天生工作狂,没我的事我还开心提早放工呢。”
可可放下咖啡杯,随手将长发盘起,往她自己房间走。
“喂,不要抢在我前头,我累得要死,让我先冲凉。”贝薇追到房间门口,警告道。
可可将衣橱内拿出的一套睡衫扔到床上:“好吧,你先洗。”
贝薇这才满意地回自己房间拿睡袍。
“贝薇!门铃响了,去开门。”
难道是张德宗?才拉开衣柜门的贝薇又阖上,踱步往外去。
打开门却人影都不见一个。一回头便看到搂着睡衫的可可进了厕所。
意识到上当了的贝薇咬牙切齿:“可可!”
同事威廉将盒饭放到张德宗桌上,看张德宗仍然紧盯着电脑上未完成的设计图,完全没有要吃饭的意思,于是戏谑:“阿宗,这么搏命,为着储老婆本吗?”
新来的女同事莫里娜很是敬佩这个工作负责、做事认真的前辈,劝道:“张生,再忙都要吃饭啊,你要是为工作累坏身体,女朋友一定心痛。”
威廉转而戏谑莫里娜:“哇,莫里娜。你这样关心阿宗,难道就不怕人家女朋友呷醋?”
莫里娜脸一红,嗔怒走开了:“就你多口舌!”
威廉嘻嘻笑,还不忘补一句:“没事你可以多关心下我啊,我单身!”
被他俩吵得分心的张德宗干脆吃起饭来,还不忘教训威廉:“威廉,你这张臭嘴几时可以停一停?这样下去,更加没有女仔愿意同你约会。”
“讲笑而已,我现在是个穷光蛋,就算闭上这张臭嘴,也不会有女仔睇得上我啦。”威廉自嘲。
张德宗拖来一张椅子放到自己身边,示意威廉坐下。
“威廉,我有正经事问你。”
威廉也不客气,捧着饭盒就坐下了:“工作上的事你别问我,你是行家,说什么我这种小喽啰都没意见。”
“不是,是私事。我同我女友吵架,现已冷战几日了,我应不应该打电话给她?”
“打啊,为什么不打?除非你不想要这个女友了。”
“我早就想打了,但我大姊建议我晾她一晾。我大姊认为我女友的小脾气都是我惯出来的,况且,今次我真的觉得是她无理取闹。”
“你大姊讲得有几分道理,但我还是那句话:见好就收啦。你再这样晾下去,说不定她就被晒到其他男人的阳台那里了。”
张德宗如获圣令,连饭也来不及吃,马上拨通贝薇公司的电话。
贝薇去了趟洗手间,回来Barbara就提醒她:刚才张德宗先生来电,我说你不在,他留言说约你七点钟在半岛餐厅见面。
半岛餐厅?这次哄我,还真是大手笔。贝薇哼一声,见Barbara还站在办公室不走,于是问道:“还有什么事吗?”
Barbara为难地回答:“刚刚又签收了一束郁金香。”
“那就照常插起啊,怎么了?”
“不是,是公司里……没地方摆了。你看,你下班后顺手拿回去如何?”
“那摆在男洗手间好了。”说完这句话的贝薇觉得不太妥,才又改口说:“好吧,下班我拿回去,装点下我那间小公寓好了。”
Barbara流露出羡慕的神情:“贝主管,你男朋友对你真好。若我有个肯日日送花给我的男朋友,我睡梦都要笑醒。”
贝薇听了心里也高兴,但她还是云淡风轻的样子,笑Barbara:“果真是年轻女孩,几束花就可收买芳心。”
下班的贝薇破天荒捧着一束郁金香回家。
好巧不巧那个花衬衫男人正在公司门口等她,待看到她手中的郁金香,又是一笑。
贝薇涨红面孔,像是做坏事被他抓了个现行,立即将花丢到一旁表示嫌弃。
花衬衫男人似乎看穿她的心思,也不像平常那样逗弄她,不说一话,将花束捡起,扔进路边的垃圾桶。
贝薇看着,忽然有些可惜那束花。
“上车,我带你去个地方。”花衬衫男人将他的摩托开过来,伸手道。
贝薇打掉他的手,怒斥:“跟你好熟吗?谁要坐你的车!小流氓!”
男人也不生气,依旧笑吟吟朝她伸手。
他的花衬衫,他的蜜色肌肤,他的微笑,他的大手,似乎有一种魔力,无声地在召唤贝薇。
贝薇听到自己内心的声音在说:上车!上车!上车!上他的车!快上车呀!
于是她着了魔一样,拉住这个才见第三次的陌生人伸过来的手,跨上了他的摩托后座。
“抱紧我。”
贝薇只听到了他的这句话,然后惯性地往后一仰,耳膜猛地灌进呼啸风声。
贝薇在后座喊叫着让他开慢一点,话刚出口,在风里都变成破碎的呜咽。
渐渐地摩托穿越了市区汹涌的人潮,渐渐地天色暗下来,渐渐地霓虹开始闪烁,渐渐地都市大楼化为一道道剪影,被他们远远甩在了车后。
渐渐地,贝薇适应了这种徜徉在风中的感觉,她不知不觉抱紧了面前的男人,将头贴在他背脊,呼吸着他身上沐浴露与烟草混杂的味道。
开出了闹市中心,车速也放慢下来。
贝薇有幸在他的车后座上欣赏到这个城市的朝霞满天,她从来不知道这个城市会有如此美丽的傍晚。
“为什么将那束花丢入垃圾桶。”贝薇问他。
“它已发挥它的作用。”
“什么?”
“它已帮我把你带上车后座,不辱使命。”
“那你今后不会再送花给我了?”
这话一说,惊得贝薇连忙捂住自己的嘴。
花衬衫男人转过头对她笑道:“本来打算不送了,但你喜欢,我就天天送。”
天边的朝霞与他的侧脸恰好处于同一画面,色彩浓烈到贝薇深受震动。
但是贝薇却说:“我不喜欢,我最讨厌郁金香。”
花衬衫男人将她带到了一处僻静的街区。
此处路灯昏暗,偌大一条长街,连指示牌也没得一个。
下了车的贝薇警觉起来,将手袋横抱在胸前,恶狠狠地吼他,“你……你带我来到这个鬼地方做什么!送我回去!”
贝薇故作凶狠的模样十分滑稽,男人指着她,捧腹大笑,“你该不会以为我要绑架你?哈哈……放心,我这个人虽然缺德,但是还不至于会做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情,我顶多会开车走人,把你自己留在这里……”
“你敢!你要是敢把我丢在这里,第二日我要你不得好死!”见他吊儿郎当,贝薇怒火中烧。
说完贝薇就过去拉他的车。男人还是大笑,但赶紧制止贝薇,领她到一处旧别墅,拉开了地下车库的卷闸门。
贝薇隐约听到吵闹人声,满腹疑窦地随着男人往车库里走。
原来这里是个地下车库改装的小酒吧。
不过才入夜,这小酒吧已气氛高涨,有限的酒吧空间内挤满手舞足蹈、呼叫呐喊的年轻人,舞台正中央三个长发男人组成的摇滚乐队正在摇头晃脑唱奏一支狂躁的外文曲子。
酒吧内交替转换的红蓝光束对这幽暗的通道照明并不起什么作用。男人牵起贝薇的手,绕过一波又一波的兴奋人群往吧台走。
贝薇想挣脱,男人回头,脸色严肃:“不要放开,这里人多又黑,我怕你走丢。”
手上的力道突然一紧,男人将贝薇牵得更牢固。贝薇感受到来自他手心的热度,那是来自一个男人真实的温度,她在张德宗的手上感受不到的温度。
一个穿露脐上装牛仔热裤的女人叫住他,亲切地打招呼,递上一杯龙舌兰。
“蓝波!”那女人这样称呼他。
他们原地随口聊了几句,内容无非是“你好久没来找我!”“我最近太忙。”“少蒙我,你会有什么事可忙!”“那好,得闲我一定找你。”
贝薇不喜欢这个女人,因为这个女人一点礼貌也没有。她冷淡到令贝薇都怀疑自己是一缕鬼魂,不然何以她连看都不看自己一眼,直接忽视掉自己的存在而同她的“蓝波”热络攀谈。
幸好那女人得到蓝波“那好,得闲我一定找你”的答复后满意地走开了。
告别时她还不忘回头提醒一句,“记住你的话!”
贝薇问:“蓝波是你的真名?”
依然牵着贝薇手的男人将眼睛眯缝起来,也许是为了在昏暗的酒吧中更好地打量此刻的贝薇:“你一定在嘲笑我的名字没水准。哈,我了解你们这些文化人……”
“其实你根本不了解。我是在嘲笑,这么有水准的名字竟然配了你这种烂人。”
贝薇也学着他的样子将眼睛眯缝起来,毫不客气地回嘴。
“看来你对我了解很深嘛!我的确是烂人。有机会我会转告我妈,说有位极有知识的美丽女士夸奖她起名字有水准。”
蓝波频频将剩酒递到贝薇唇边,逗她,“贝小姐,饮一口。”
贝薇瞪他,将酒杯推开,又问道:“你妈起的?为什么给你起这个名字?”
蓝波随手找了个地方将酒杯放下,拉着贝薇继续往吧台走。
“我不知道,也许当时她正在买六合彩。”
贝薇借着跳跃的霓虹,只勉强看得清蓝波的背影。
调酒师叫黑玫瑰,贝薇相信自己会很记得她。
黑玫瑰已是个特别的名字,再配上她那头利落的紫色短发,精致的五官,确实叫人难将她轻易忘记。
“蓝波,你几时转性了?”
黑玫瑰看到贝薇,先是一愣,随即笑了起来。
蓝波对黑玫瑰的态度显然跟对方才的那个女人很不一样,完全不似敷衍,甚至还有点眉飞色舞的意味:“你一直小看我本事。”
贝薇不知道他们两个在打什么哑谜。
黑玫瑰转身去招呼其他客人。
贝薇这才问蓝波:“她是谁?”
蓝波说:“黑玫瑰。调酒师,也是我老友。”
不知道是不是贝薇产生错觉,她仿似体会到蓝波一瞬间的情绪不振。
然而来不及细想,贝薇又被蓝波拉到了舞池中央。
“喂!我穿成……”
二人如合了体,一齐汇入满当当的沙丁鱼罐头之中。
贝薇抗议,因为她的一身白领穿着根本格格不入。
蓝波说:“不要紧,没人会在意。”
他自己的身体已随着此起彼伏的音乐声浪律动。
“我不会……”
贝薇想说她不会跳舞,但是她的话一出口被又一阵裹挟而来的声浪淹没。
面前的蓝波全情投入。他衬衫的颜色和花样统统融进无边夜色,他的身躯、他这个人,忽而像道圣洁的白月光,在漆黑之中吸引了贝薇的全部目光。
时间仿佛静止了,挤在四周的人仿佛也一并消失了。
贝薇只看见蓝波一人。
漫不经心的蓝波,的确有他的魅力所在。
贝薇模仿蓝波的样子轻轻扭动起来。
蓝波含笑引导舞姿笨拙的贝薇。
贝薇不服气,索性将脚上的两只高跟鞋踢到一旁,把仅剩的那点矜持也丢开,尽情大笑,尽情舞蹈,完完全全地成为了这地下酒吧中狂欢的一份子。
狂欢过后,贝薇仍然亢奋不减。
蓝波开车送贝薇回家。
微醺的贝薇在后座手舞足蹈放声高歌。
蓝波偷偷看一眼车镜内倒映的贝薇,哭笑不得:“别唱了!疯婆子。我怕被人投诉扰民。”
“你会怕吗?我才不信。”贝薇像个小孩一样耍起脾气:“我偏要唱。”
说完贝薇又咿咿呀呀唱起来。
蓝波叹一口气,说:“那我只好陪你一起唱了。”
于是蓝波也跟着贝薇胡乱唱起来。
摩托轰隆隆驶过一圈又一圈车道,蓝波和贝薇的歌声也随风送到很远很远。
贝薇不经意噎了一口刺骨的夜风,打个寒噤,连忙抱紧蓝波,整个人缩在他背后。
“呼……好冷!”
“那我开慢点……”
“不要!”
为表反对,贝薇狠狠掐了蓝波的肚皮一把。
“那你抱紧我,很快就到了。”
蓝波没想到平日凶神恶煞的贝薇原来这么小女人。
忽然他问贝薇:“今晚开心吗?”
贝薇的脸颊贴着蓝波的背脊,一笑起来,蓝波不止耳朵听得到,连身体都感受得到她快乐的震颤。
“太开心了。”
“那就做我女朋友啦?”
贝薇咯咯傻笑:“想得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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