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产队给玲玲批了十天婚假,而郭孟津只有三天可以出村,三天后的时间必须在监督人的视线之中。
她们是革命化的结婚,破除一切旧风俗,坚决不能摆宴席,不能收彩礼。她(他)们在社员会上向毛主席三鞠躬,再向社员群众三鞠躬,并给遇会的人每人发了两块水果糖,男人们还有一根黄金叶香烟,这就算把事过了。生产大队、小队分别给他们送了很有政治意义的礼物,大队是两套毛选,两个语录本,两支钢笔,两个笔记本;生产小队的是两张锨、两把撅、两条毛巾、两个草帽。
原本三姨、四姨想让他们到北京旅行结婚,可郭孟津只有三天时间,所以只好在村里将就。门上连一付红对子都没贴,非常平常,跟没事一样,一点儿结婚喜庆的气氛都没有。
晚上,她两个在椅子上坐了好久,觉得没意思,就准备上床睡觉。就在这时忽然门外有了脚步声,听来还不是一个人,紧接着就是敲门声,“不可能这么早就睡吧?开门迎客,客人贺喜来了——”有人高声喊道。多亏还没上床哩,玲玲急忙去开门。领头的刘林香就进门了。原来是村里的知识青年。刘林香双手端了个盘子,盘子里是一套时尚的茶具;跟在刘林香后面的是孙彦婕,她提了一对钢皮电壶;孙彦婕后面还有李春燕、田月梦、高海山、陈力军,最后面是赵曼茹。礼品堆满了桌子和床,人们站了一脚地。刘林香指着两个男生说:“你两个把对联贴上,然后放鞭炮,结婚是人生大事,不能结哑巴婚么,破旧还有迎新哩么,迎新哪能不鸣炮。”郭孟津想挡都挡不住,只好由她们去成。他和玲玲也一同跟了出来。时值七月正中,一轮圆月刚上中天,羞答答地躲在大槐树稍的背后偷看着,它那皎洁的身影给院子、还有墙上洒下了斑斑点点的银光,多美的夜晚,外面比窑里凉爽多了。这时高海山说:“我念了,大家听着,上联:巧借花容添月色;下联是:欣逢秋夜渡鹊桥。横额是:师徒连理。”郭孟津感觉进入了诗情画意之中,今晚的月色、日子、情景与这付对子,真叫绝了,他深深觉得这帮子知青不简单,大有能人,对子拟的这么好,诗写的一定不错,文章更不肖说了,能把文采与现实生活容得那么恰到好处实属不易。难得,确实难得。他的内心非常激动,感到非常荣幸,好多年没有这样愉快过了。末了大家都进了屋,赵曼茹展开了她的礼物说:“郭老师,手艺拙劣,甭嫌弃,今个来有两个意思,一来恭贺新禧,二来和你道个别,我调到庙坪湾中学了,望以后来庙坪湾做客。”大家一看,竟然是一副小写意,主题是荷、藕、竹,这样的主题意境从来还没见过,人家普遍都是松、竹、梅三岁寒友,还真没见过这样的。她配的对子这样写道:‘藕虽有孔,并无半点污泥;竹本无心,为何多生枝节?’天哪——!这也太露骨了,她这是怨谁呢?是在质问谁呢?郭孟津没有时间去想忙说:“谢谢!谢谢!先收起来,喝茶,吃糖。”林香说:“平时只知赵老师歌唱得好,琴拉得好,没想到还有这一手,高!高家庄的高!”知青们有谁能知赵曼茹的诗情画意,其他人不过是看热闹而已。这帮子年轻人才不管那些弦外之音里,他们一向不关心村里的政治,只是一心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她们一直谝到十二点以后方才离去。
第二天,玲玲和郭孟津骑着自行车去县城了,郭孟津的三天假到县城逛一回还是够的。他们出了牧牛川拐过弯快到狼沟口时发现路中间倒着一个自行车,前面不远处有一个中年男的正和一个青年女子打架,好像在抢什么东西。突然那男的跑了,那女子边喊边追:“抢钱了——快——”郭孟津停下车子让玲玲下来他加速冲了过去,他怕打不过那个男的,就直接用车子照着那人冲了过去。那人被撞了个狗吃屎,他连人带车子倒在了那人的腿上,他不顾一切死死地压在那人身上,他喘着粗气说:“我叫你跑,我叫你跑,光天化日竟敢行抢。”玲玲和那女的也追上来了,她们俩解下那人的鞋带反绑了那人的双手,另一只鞋带戒住了双脚,然后拉起来,扭送到派出所。派出所一见,忙用铐子将那人拷在了办公桌的腿上。那女子说:“跑里么,可不跑啦,乖乖把钱给我。”经派出所一查认,这才知道那人是越狱的逃犯。录完口供,几个人出了派出所,那女子说:“今个多亏遇上你俩,要不然我把烂子就动大了,三百多块钱哩,是借下的买瓦钱,差点儿叫外狗日的抢走了。多亏你,多亏你。我咋看你面熟熟的,你——你是——你是牧牛川的郭老师,我想起来了,那年你和朱老师相跟的,到我村去过,就是的,那个时候人都把你称童子先生,后来听说你——唉!你看我……”郭孟津说:“没事,没事,后来就被打倒了,再没教。”那女子说:“我叫张百凤,我就是东塔人,过两天我一定登门拜谢。”玲玲说:“不用谢,遇上啦,是应该的,没啥没啥。”他们分手了。郭孟津在推车子的同时感觉右手很痛,一看原来是把一片子皮跐离了,还渗出了不少血。没走两步,觉得膝盖也痛得很,把开了线缝的裤腿提起一看,原来是膝盖也跐的没皮了。难怪一走一疼的,如今弄成这副狼狈样子还咋去县城?无奈二人只好原路返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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