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我的表姐沈阿兰,是我二姨家的女儿。阿兰姐比我足足长了五岁,从小到大,我一直都是她忠诚的小跟班。
阿兰姐很喜欢写诗,每当我到她家串门儿的时候,她便像老鹰抓小鸡一样逮着我,把我牢牢摁在她的书桌前。她命令我必须将她那一踏厚厚的稿纸一页页读完,用心“鉴赏”她近期所写的忧伤青春、疼痛明媚的诗歌。否则,她就不会陪我玩超级玛丽。
天啊!这多么可怕啊!
说实话,上小学的我,哪能看得懂那些酸溜溜的情诗,甚至有些字我也不大认得,但在阿兰姐的威逼利诱下,我只能硬着头皮读完,然后向她流露出世人崇拜文豪般的赞叹。她听完,倒是说话算话,喜滋滋地打开了电脑陪我玩超级玛丽。
阿兰姐经常让邻居读她的诗,可是却没人能读懂。为此,邻居们总称赞她是村里的大才女。
阿兰姐的梦想是当一名像海子那样的诗人。她所憧憬的未来,充满了浪漫、温暖、明媚、梦幻的色彩,一如她的诗。
阿兰姐没有谈过恋爱,但这并不影响她对恋爱产生的强烈幻想。她的诗里不断地描述着一个“白马王子”的形象,隔着她稚嫩的笔迹,我甚至能感觉到她梦中情人浑身散发着那种迷人帅气、温柔温暖的气息。
诗歌是很美,但生活总不如诗。
那年,她考大学落了榜。二姨不再让她复读,而是逼着她出去找工作。
阿兰姐不肯,搬着凳子坐在院子里的那颗桃树下哭哭啼啼,赌气将二姨父递给她的一碗饭摔了个稀巴烂。
“你的成绩那么差,能念成个啥!天天写那些没用的诗,能当饭吃吗?以为别人夸了你几句你真的能成诗人了?夸你的都是乡下种田的文盲,他们懂个屁!”在一次激烈的争吵斗争后,二姨从阿兰姐的手中夺过那踏厚厚的稿纸,像扔垃圾一样扔进了舔着大红火舌的炉子里。
阿兰姐哭着扑过去抢,最后却被她妈拉住,狠狠煽了一个耳光。
阿兰姐哭着给我妈给小姨给舅舅轮番打电话,可是二姨的性子执拗,大家谁也说不动她。二姨就咬准了“女人读书无用”,非得让她的闺女早早地去上班挣钱。
不由分说的,二姨托人在我们县城最大的商场里给阿兰姐谋了一个职。尽管千万个不愿,阿兰姐还是去了。
阿兰姐去的前几天,整日愁眉苦脸,上班的心情堪比上坟的心情还沉重。但是,渐渐的,她习惯了上班的日子,也就接受了这个现实。
我不得不讶异,上班后的她蜕变的速度简直令我瞠目结舌,相比昔日那宽大肥厚的校服,显然颜色艳丽的连衣裙更能凸显她少女曼妙灵动的身材,青春萌动的活力无不洋溢在她上挑的眼线上、柔顺而美的大波浪卷发上。
阿兰姐好像变了一个人,以前那个土里土气的乡村诗意少女疏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摩登时尚的城市女郎。
看着自己的女儿出落得越来越美,二姨当然笑得嘴合不拢嘴,逢人便夸:“女儿读书无用,早点出来挣钱才是硬道理!看看我们家兰兰,真真是出落得越来越落落大方了!”
阿兰姐打扮得越来越像城里人,浑身上下举止投足间无不散发着自信的光彩,炫目夺人。
她还学会了城里人说话的腔调,和我交谈时,“well”、“good”、“OK”这些英文单词在她的言语中轮番登场,每当她一不小心蹦出一个乡音时,她羞愧得憋红了脸,又强迫自己重新用标准的普通话再说一遍。
我觉得,阿兰姐似乎在变得越来越美好,正如她的诗里所写的那般。
来和二姨说媒的人越来越多,二姨当然也希望阿兰姐能找到个好归宿,所以她不停地安排阿兰姐相亲。可是相亲相了半年,却没有一个能入得了二姨和阿兰姐的眼,要么太矮,要么太高,要么挣的太少,要么嫌对方是村里人......
大家都原以为,以阿兰姐的条件,一定可以找到一个优质男友谈婚论嫁。可是,老天爷总爱开一些我们普通人不喜欢的玩笑。
02
新年刚过,班里的积极分子号召举行一次聚餐,阿兰姐当然不愿意放过一次展现自己的机会,便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去了。
饭后,大伙原本该各回各家,好姐妹阿花却突然提议去KTV唱歌。阿花的提议得到姐妹们的一致赞同,阿兰姐也兴致冲冲地跟着去了。唱到一半,好姐妹的男朋友阿强来了,说是来和大家一块助助兴。
阿强是阿花在网吧里认识的吧友,因为常常去网吧打游戏而多次邂逅,两人彼此十分来电,最终谈起了恋爱。阿强没有正式工作,整天游手好闲,打架赌博抽烟喝酒样样在行。
这样的社会混混,虽然在很多人眼里所感不齿,但是对于那个年龄的少女来说,他们好比那致命的、充满诱惑力的罂粟,他们蛮横而张扬,暴戾而霸气,他们时常开着摩托车在午后的市区疯狂飙车;他们拉帮结派,在学校周边的球吧相约打桌球,打群架,他们一切的疯狂的举动,总是让那些爱幻想的女孩子春心萌动。
阿强来的时候,后面跟着一帮弟兄哥们。众多弟兄中,有一名男子引起了阿兰姐的注意。他约莫30岁左右,模样谈不上帅气,但五官神似巨星周杰伦,尤其是他那双利刃一般的小眼。他的话并不多,大多时候总是闷着头独自灌酒,歌厅里五彩斑斓的灯光打在他消瘦的脸上,他那种狂野而病态的美,借着昏暗的光晕偷偷俘获了少女的心。阿兰姐偷瞄了他几次,但是很不幸都被这个男子逮住了。
别看他话少,可一干人对他却是毕恭毕敬的,就连阿花男朋友阿强都要敬他一声孟哥。
许是察觉到阿兰姐偷瞄的目光,孟哥突然起身,端起酒杯朝阿兰姐的方向走去。他咧着嘴歪着头笑着,眼神宠溺暧昧,好像在看一个他喜欢的小姑娘。
“你长得很美,我敬你。”他敬了阿兰姐一杯,仰头将酒一饮而尽。
阿兰姐的脸,“唰”的一下,红透了。孟哥的直接,令她无所适从、局促不安。但是她又心里暗暗告诫自己要保持镇定,要举止大方得体,千万不可丢了她淑女的风范,遂后她按捺住紧张感浅笑着回敬了孟哥一杯,以表诚意。
这一举动引起了包厢里的轰动。阿强“哈哈”一笑,为了助兴,他猛地一把搂过阿花,对阿兰姐道:“孟哥给你敬酒,是看得起你!这样,你和孟哥每喝一杯,我就当众亲阿花一口!”
一番话落下,“哄”众人的起哄的拍掌声、口哨声此起彼伏,大家都催促这二人喝、喝、喝。阿兰姐脸上又红又烫,像被火烤一般,她原本不想喝的,可是对面的孟哥早已一饮而尽,正用着一双狭长眸子戏谑地盯着她看,直叫她不好意思。于是,她心一狠,仰头将那满上的红酒干了,她的豪放引得大伙儿起哄更欢了。
有了第一杯,自然就有第二杯,第三杯。渐渐地,阿兰姐瘫软在沙发上,在迷离的歌声中,她想起了她曾经写下的那些浪漫的诗,还有她笔下那位英俊温暖的白马王子。
荡漾的荷尔蒙令她冲昏了头脑,不知不觉,她和孟哥坐得越来越近,暧昧的气息上下游离,窜至彼此的一呼一吸之间,它如电光石火,迅速点燃了她深度寂寞的灵魂,又如春雪融化,滋养了她干涸已久的心田,令她浑身一震。
对了,这就是恋爱般的感觉。
阿兰姐没谈过恋爱,这种甜滋滋感觉令她的心怦怦直跳。她觉得她好像有点点喜欢他,而他应该也是这样的感觉。
后来,阿兰姐渐渐失去了直觉。在此之前,她隐隐约约感到她落入了一个陌生而温暖的怀抱。她无比确定那是一个年轻男子的怀抱,因为那种孔武有力血气方刚的感觉妙得简直不可言语,但同时她心里又有点儿慌乱和害怕,她不知道要被带往何方,接下来将会遇到什么。
渐渐的,她无力所想,等到她沉沉睡去再醒来后,她发现自己和那个叫孟哥的竟然赤身裸体地躺在一张床上。
床上的血迹触目惊心,褶皱的床单足以证明昨日二人酒后的疯狂。
你们都以为这是小说里常见的“我的黑道男友”的浪漫桥段吗?不,很可能,要让你们失望了。
当浪漫迷蒙像雾一样逐渐化开了去,阿兰姐盯着睡在旁边的陌生男人,那个才认识不到12小时的男人,她才猛然意识到自己犯了怎样的错。
她居然已经把她最宝贵的东西交出去了。
她感到有点不可置信。
阿兰姐没有像电视剧里的那般大哭大闹,与其说她安安静静地接受了这一切倒不如说她此时是被吓懵了,她心里的复杂情绪猛如潮水,令她苦不堪言。
她忍着身体的酸痛,支起身来想去捞起被他随意扔在地上的胸衣、内裤、裙子。
可当她转过身,才见孟哥早已眯着眼,脸色不悦地看着她急促而慌乱的动作。他生气而粗鲁地掀起了被子,将她捞起的衣服又狠狠扔在了地上。
“急什么?”不由分说,他翻了一个身,不顾阿兰姐的反抗,将她狠狠压在身下。今日的他和昨日的他判如两人,他完全只当阿兰姐是个一夜情的对象,没有一丝的温柔和爱意,有的只是可憎的兽欲。
阿兰姐反抗不了,只能哭着接受,直到他腻味。
末了,他穿好衣服,穿上鞋子,只往地下扔了一张十元钱给阿兰姐买早餐,就此离开。
那一夜就像一首诗,昙花一现后就他们就彼此在各自的生活轨道上运转,他们甚至不知道彼此的联系方式,名叫什么,也不想去找对方,更不会思念对方。
他像一个恶魔,在阿兰姐深深着幻想着白马王子的美好年龄,迅速闯入她的梦中,将所有一切美好的幻想打翻、踩踏、蹂躏、折磨至毁灭。
他又像一把突如其来的利斧,将阿兰姐通往美好生活的幻想之路一斧砍断,用血淋淋的教训让她终身记住她所犯下的错。
他只是阿兰姐懵懂青春年华中的一位一夜情对象,就此而已。
03
阿兰姐哭着跑回家了。回家后,我二姨质问了她夜不归宿的原因,她母亲过于严厉冷冽的眼神,令她将到嘴的哭诉又生生咽了下去。
二姨依旧带着深深的热情为阿兰姐四处打听合适的对象,碰到适龄大好青年比旧居森林的猎人闻见鲜血味道还要敏感。
但是那日之后的阿兰姐却像一朵迅速开败的花朵,整日蔫不吧唧的,她不再像以前一样散发着活泼、自信、明朗的光彩,而是日渐消沉、忧愁、萎靡。
其实有很多次她想鼓起勇气坦白,让母亲带着她去找律师将孟哥告上法庭,但是她又无比恐惧母亲的雷霆怒火和村人指指点点的嘲笑,失去了贞操所带来的嘲讽远远比比她获得正义的审判更令她在意。
她的沉郁、沉默让她的母亲误以为她成长成熟了,变成了一个稳重、端庄、大方的大好女青年,也对她的变化感到欣慰。
从那以后,一下班的阿兰姐就把自己关进了房间里,她又开始疯狂地写诗,写着各种各样厌世的悲伤诗。
如果只是这样,那还算万幸。可是,你知道的,生活从来都是不随人愿。
不知从何时起,阿兰姐发现她每个月的月信总是推迟并且淋漓不尽,有时腹痛得莫名其妙,而她也惊恐地发现自己身上总是飘散出一股若有若无的恶臭。
有一天,同事打趣她:“是不是最近吃了咸鱼?怎么身上一股咸鱼腐烂的味?”
同事的打趣更令她胆战心惊,她害怕自己是被传染了什么不治之症,但是她又实在不敢自己去医院看病。
万一医生要求做手术怎么办?万一要花很多钱怎么办?万一被认识的人撞见了怎么办?思来想去,她决定自己先去药店买一些消炎药和洗护药。
药店的消炎药和洗护药果然见效,不过一月,阿兰姐感觉好多了。于是她渐渐地将之前的担忧抛在了脑后头。
直到有一天,她腹痛得昏厥了过去,脸色苍白如同死灰一般。二姨二姨夫惊慌失措,打了120将阿兰姐送去了市医院。
当他们被告知自己的宝贝女儿染上了严重的性病时,他们打死都不肯接受这个事实。
二姨对阿兰姐失望至极,她觉得阿兰姐的任性毁掉了她多年来对她的悉心栽培和祈盼,她还想趁着这两年好好给阿兰姐找一个城里的金龟婿呢,但是现在看来这个美梦已经是无法实现了——谁愿意娶一个这样的女子呢?
二姨再也不想多看阿兰姐一眼,气得骂骂咧咧回去了,临走前甩给她一句话:“你自己看着办!”
阿兰姐内心苦啊,她蹲在医院门口的地方埋头嚎啕大哭,哭自己的愚蠢,哭自己的糊涂,也哭自己灰暗的未来。
04
医生给阿兰姐开了很多很多药,可是用了两个月,并没有好转,反而更加严重起来。阿兰姐的姑姐说:“会不会染上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否则怎么吃药打针不见好?”她给二姨支了一个招,让隔壁村的神婆过来瞅瞅。
神婆在阿兰姐家架起了灵桌,燃起香蜡,又将一张用赤色墨水画满了奇怪符咒的黄纸用火点着,然后用一对蜡黄蜡黄的指头夹着那道符篆在阿兰姐的房间四个角落熏了熏,驱赶浊气。
末了,神婆抓起案上的一把黄香,点燃,用命令的口气毋庸置疑道:“躺下,把衣服脱了!”
阿兰姐虽是白般个不愿,但还是老老实实地把衣服脱了。神婆看到阿兰姐雪白胴体上那一连串的红色糜烂脓包时,不由得倒抽了一口气:“造虐啊,造虐啊。”
阿兰姐羞愧至极,恨不得一头从二楼窗口跳下去。她曾经所引以为傲的身子,此时却像一块破烂不堪的地图,红的白的相互交错,黄水如同河流,从这块平原流到另一处平原。
尽管阿兰姐从神婆的眼神中读到了“嫌恶”、“可怜”、“无奈”的鄙夷之色,但她还是哭着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抱住神婆的大腿:“姨,救救我,救救我。”
二姨见了这场面,偷偷地坐在一旁叹气抹泪。她不知道到底自己是造了什么冤孽,才使得事情变成了这个样子。
神婆不着声色地抽出她的腿:“行了行了,哭也没有用。快躺下吧。”说完,她将那把燃着的香熏着阿兰姐身上各处,口中振振有词地念着谁也听不懂的天语。
香灰不停地掉落在阿兰姐的身上,当那一丝烧灼感触碰到她溃烂的伤口时,她痛得哀声叫起来,甚至咬破了她干涸的唇。她浑身扭得如同一根麻绳一样,翻过来又翻过去,一层细汗沁了出来,又顺着那些黄水一道滴在被单上。
二姨紧紧压住了她的手腕,死按住她,不让她动弹。三人折腾了好一会儿,才将法事顺利做完。完事的神婆收了二姨递给她的红包后头也不回地逃离了,仿佛这个地方充斥着地狱般的不详邪恶气息。
神婆心想,我再也不来了,给多少钱都不会来了。
二姨气得骂道:“哭哭哭!就知道哭!脸都给我丢尽了!没出息的东西!谁叫你自己下贱!自己作!”
05
病痛的折磨还不足以剥夺她生的意志,或许家人的冷漠才是最令她感到生不如死的。
自从爸妈和哥哥知道她的病后,便有意无意地避开着与她有过多的身体接触,就连她吃饭的碗筷,她的母亲都要坚持洗完后用开水泡过一阵再单独收起。
她有一种被世界抛弃的感觉,她想,连自己的亲人都嫌弃自己,她还能得到谁的疼爱呢?每一个无助的深夜,绝望的潮水,一次又一次地向她脆弱的心门涌去,狠狠拍击着脆弱的玻璃心。
在神婆治疗后不久,阿兰姐连续三日发高烧,她总是梦见有人站在她的跟前,一次又一次地呼唤着她快跟他走吧,走吧。
二姨怕了,和二姨父连夜将她送去医院。
昏迷不醒的阿兰姐在第二天终于睁开了眼。她独自一人躺在医院的病床上,病房里冷清清的,简直没有一丝活人的气息。
她看到手上扎满了好多个针眼,大的小的,密密麻麻的。头顶上悬挂的点滴一滴一滴地往下淌,像一道道生命的曙光,源源不断地输进她的身体里,和她的血液融为一体,洗涤着她感到无比肮脏的血液。
此时此刻,她感到舒服一点了。
二姨对阿兰姐的未来彻底绝望,她总是称忙,说没时间去照顾阿兰姐。
别人家的病床总是一片欢声笑语,她的病床,怎么就那么安静呢?阿兰姐始终想不通,为什么家人、亲人的爱,就如此的不堪一击呢?
我和妈去医院看阿兰姐的时候,阿兰姐的眼睛里透着死灰死灰的光,像墙上黑白照片里死人的眼光。妈摇着她,唤着她,她没有一点儿反应,像个木偶一般呆呆愣愣的,直到妈吓得抱住她痛哭涕流的时候,她才发泄出她心里压抑了许久委屈:“三姨,我这辈子是不是完蛋了?我是不是再也不能生孩子了?是不是没人肯要我了?三姨,我都不想活了,不想活了……连我妈都嫌弃我……我完蛋了……”
我妈缓缓地一次又一次抚摸着她的头发,泣不成声:“怎么会,怎么会。你永远都是三姨的好阿兰。都是三姨的错,当初就该拦着你妈,让你继续念书……上学了就不会碰到那些事了……”
06
后来,阿兰姐生病的件事不知怎么的,传遍了我们整个村子。
阿兰姐出院后,郁郁寡欢的她架不住众人异样的眼光,独自一人去了山西打工。临走前,她将她所有的诗稿统统交给了我,并神色凝重地叮嘱我一定要在学校里好好学习,要听父母的话。
我那时年少,不知她这句叮嘱背后的沉重。我现在懂了,而我们却早已是南北各一方了。
再后来,我听说,阿兰姐和她的同事恋爱了,两人领了结婚证,然后还有了两个可爱的宝宝。
可能,对于阿兰姐来说,这算是比较好的结局了。
我已经连续五年没有见着阿兰姐了。大年三十的那晚,得知阿兰姐并没有回老家探亲,我心血来潮,给她拨通了电话。
当电话的那头响起了我年少时熟悉的那温柔的声线时,我的眼眶蓦地红了。
“你好,请问你找哪位?”
我的心五味成杂,不知为何眼前浮现了她小时候陪我玩超级玛丽的情景以及她在病床上用干涸的眼睛痴痴地望向远方的那一幕,我突然间难过得泣不成声。
我其实想问她,她最近好不好?小宝宝是不是长大了?她快乐吗?姐夫对她好吗?她现在还写诗吗……但,千言万语,我心中想好的那些问候,此时此刻一句也说不上来了。
阿兰姐“喂”了几次后,终是把电话挂了。
但,我无比清晰地听到了电话那头响起了孩子的哭闹声,姐夫的电话声,喧哗的电视声,还有炒菜时爆油的噼里啪啦声。此时,仿佛有一股浓浓的饭香,夹杂着家与爱的温馨香气,一同带着希望、美好的新年祝福,无声地从电话那头传了过来。
我想,这应该就是最好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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