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六七年前,我还住在一个旧的单元楼里。一梯两户的格局,狭窄逼仄的楼梯,黑乎乎的楼道让人压抑。
一天夜半,起夜的我忽然听到了一阵撕心裂肺的女人哭声。这哭声,不像是从嗓子里发出来的,更像是发自心里,那种凄凉无助的哭声,让人的心不由得紧紧揪起。
是谁,遭受了何种痛苦才这样悲戚?
天明,上班的时候,我看到了一个30多岁的女人牵着个男孩从对门出来。女人有着矮胖的身材,小巧的五官在她圆胖的脸上虽然有点挤,但并不难看。见面还微笑,给我让路,并让男孩跟我打招呼:阿姨好!我心想,这会是昨晚大哭的那个女人吗?
后来,那哭声基本上每月都有几次。那凄凉的发自心底的哭声里,不知道隐藏着怎样的故事。直到我搬走,那个夜半哭泣的女人成了我心中的谜。
三年后,我工作变动,由原来的纯业务部门调到了管理岗位,领导说我比较细心,这个部门岗位上女同志较多,要多下去走走,多沟通协调,以免矛盾冲突。
第一天夜班,我到各岗位巡夜。远远就听到了一阵撕心裂肺的大哭,这哭声好熟悉!我匆匆跑进值班室,果然,就是曾住我对门的那个女人!彼时,她就趴在桌子上那样嚎啕大哭着,根本没有顾及旁边姐妹们的脸色。又是那种直冲心底的哭声,让人悲戚!
见我进来,旁边的姐妹推了推她,她开始用力推开,嘴里喊着:滚一边去!直到姐妹们说,别哭了,领导来了,她才抬头,见是我,很吃了一惊,一下子止住了悲声,转而换做不好意思,还是低了头轻轻抽泣。我轻轻问:怎么,发生了什么事吗?旁边有个稍大点的女工悄悄把我拽到一边说:别问了,经常这样!又摇摇头说:唉,命苦,悔不当初啊!
到底经历了怎样的磨难让这个女人有这么深的悲戚?
后来,和她们慢慢熟悉起来,一次偶然的长谈,揭开了我胸中的谜团。
这个女人叫喜妹。
十年前,20岁的喜妹刚刚中专毕业参加工作,虽然个子矮胖,但五官清秀,性格活泼,有着洋溢的青春朝气。更为难得的,喜妹有一副银铃般的好嗓子,在单位的歌唱比赛中经常获奖,是个不折不扣的文艺骨干,活跃分子。
那时喜妹走哪里,歌声就会飘到哪里,爽朗的笑声也会传到哪里。是啊,有什么能阻止年轻的喜妹开心呢?自小在这里长大,父母哥哥都宠着自己,她的小世界里根本就没有什么烦心的事!
班上谁不开心了,喜妹就蹦跳过去揽住肩膀,拉拉耳朵,别烦啦,走啊,唱歌去!那时的喜妹,是师傅姐妹们眼中的开心果,大家都说,谁娶了喜妹家里肯定乐呵一辈子。
那年七月,单位里新来了一个大学生,叫翔。翔不仅长得帅,而且多才多艺,更有一副深情的嗓子。那年秋天的歌唱比赛,翔穿着工装登台演唱,仍然帅倒了一群小媳妇大姑娘。他唱《传奇》“只是因为在人群中多看了你一眼”,那一眼,喜妹觉得翔像只小鹿跑进了自己的心里。
那段时间,姐妹们发现,喜妹不唱了,也不爱闹了,爱情的到来如洪水猛兽,让人猝不及防。
这段外在并不匹配的爱情,翔开始是拒绝甚至抵触的,对喜妹很冷。但执念让喜妹发狂,她如飞蛾一般,扑进自己燃起的爱情火焰里。
在喜妹看来,喜欢一个人就要无条件地对他好。就向她的父母和哥对她一样。祥的家在外地,喜妹天天为祥带早餐,在别人异样的目光里跑到单身宿舍给祥洗衣服,甚至偷偷将母亲包的饺子用饭盒装了给上夜班的祥送去。
独身在异乡的人内心是孤独的,或许被喜妹火热浓烈的爱打动了吧,祥开始想,或许留在这个小地方也不错!慢慢地,祥不再冷冷躲喜妹,也不再拒绝喜妹对他的好。终于,当有一次喜妹冒着细雨将一盒热腾腾的饺子送到他手上的时候,祥握住了喜妹的手。
那是喜妹人生中最快乐的日子!他们一起郊游,一起唱歌,唱爱情的甜蜜,唱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在一个玫瑰飘香的初夏之夜,喜妹留在了祥的单身宿舍里。
一个月后,祥被单位送到外地学习。临行前,喜妹流着泪把翔送到了车站,央告翔早点回来看她。翔拉着喜妹的手,他觉得和喜妹的交往像一场梦,他眼神挣扎,欲言又止。
翔走后不久,喜妹发现自己竟然怀孕了。她吓坏了,她疯了一样想把这个消息告诉祥,疯了一样整天打翔的电话,可翔像是失踪了,再也没有回来……
喜妹哭啊哭啊,眼泪流成了河,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在小姐妹的陪伴下,她瞒着父母去医院做了流产,从此,再也不是那个爱说爱笑的喜妹了。
转眼几年过去了,谁家容得下日渐大了的姑娘不出嫁呢,爸妈催,哥哥说,喜妹说,行啊,你们看谁好我就嫁给谁,都行,无所谓!
喜妹嫁了,她的丈夫是出了名的老实厚道,父母不愿自己的宝贝女儿再次受伤。可爱她的父母兄长不知道,新婚之夜,喜妹独自一个人坐到了天亮,新郎,竟然没有那方面的功能!
再轰轰烈烈的爱情在生活面前也就是狗屁,喜妹从小生在这里,她的家,她的父母,她的一切都在这里,她只能鼓足勇气活下去!
喜妹的儿子是抱养的。
她给儿子取名忘祥,是忘了还是记着连她自己也不清楚,却变成了一年年的夜半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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