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邻居”

母亲的“邻居”

几年前的某天晚上，接到一个奇怪的电话。

对方自称是派出所的，问我母亲的墓是否在某某陵园。

我回答是的。他说那个陵园是非法用地，手续不全就私自修建了。他还说里面其他的亲属他都已经联系过了，他们都愿意迁坟，问我愿不愿意。

现在派出所还管迁坟了？先不说他是真是假，他们这业务是否有些越俎代庖了？我对他说这么大的事我一个人做不了主，得跟家里人商量。

电话挂了之后，从此渺无音信。

当时我还在深圳，真担心他们会不会干出一些出人意料的事情。于是赶紧回家，前往母亲所在陵园探视。

母亲入土的时候陵园刚建成不久，当时周围很多还没有卖出去。这次回去一看，好家伙，入住率还真高。只不过，大门确实是被封住了，只能从旁边的小门进去。

家乡烧纸钱有一个习惯，就是顺带会给左右也烧一点，就跟住小区搞好邻里关系是一个道理，好在阴间有个照应。之前母亲的两旁都是空的，现在也都卖了出去。

就在给右边邻居烧纸叨咕的时候，无意间瞥见一个熟悉的名字。心想中国同名同姓的实在太多了。可墓碑中间的照片却让我心头一震，是他……

再揉揉眼，没错，真是他。常年吃激素导致的臃肿肥胖的脸；眼睛被挤压成一条细细的缝，似乎永远都睁不开；额头微微上扬，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

自从去往南方工作之后就再也没见过他，回想起来一转眼也快十年了。他是母亲同事家的孩子。我们俩也算一起长大。每个周末，不是我们去他家，就是他们来我家。

他比我小几个月，体重却几乎是我的两倍，每每总是欺负我，而母亲却总是让我让着他，千万不要惹他生气。

当时，我也算是温文尔雅的老实孩子，基本上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可还是快对他的阴晴不定突然暴怒忍无可忍了。

母亲对我说，他是早产儿。当时母亲同事为了要孩子尝试了各种办法，求医问药偏方土方而不得，就再即将放弃的时候才怀上。

那时，母亲同事已经算是大龄高危产妇了。她比母亲大十几岁，孩子跟我差不多大，由此可想而知。

怀孕之后又是一波三折状况频发，最终九死一生之后才换来这么个宝贝疙瘩。

老来得子，宠爱可想而知。只是，不知是否由于怀孕期间吃药太多所致，他的身体，始终是个大问题。

当时年纪小，不明白母亲说的是什么意思，只是心里觉得委屈，凭什么他欺负我我还要让着他。

终于有一次，我们两个人玩魂斗罗的时候，他的三十条命用光了，老是借我的人用。眼看着我的也要被他借光了。我就夺了他的游戏手柄，不让他再借了。

谁知，他竟一脚踹了过来，把我从床上蹬了下去。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我刚准备还手的时候，谁知他脸色突然发青，上气不接下气，如同快要窒息一般。

我不知所措，吓得嚎啕大哭，哭声惊动了在外物打麻将的阿姨。她们赶紧进屋，喷药，按摩，他才慢慢恢复正常。

为此，母亲还狠狠煽了我一耳光，说我不懂事。我也真被吓到了。从那以后，跟他在一起，我都是默默忍受着他的飞扬跋扈而不敢言语了。

后来，上初中之后，联系慢慢少了，也知道了他有先天性哮喘及其他很多病，得吃很多激素。难怪每次见到他，总会觉得他又胖了一圈，不合比例的身材不知会不会刺激到渐渐感受到他人目光的他。

很多消息也会从母亲口中得知，比如他经常退学，转学之类。母亲说由于在家中娇惯太过，他到了学校之后完全不会与其他同学相处，还容易动怒，一动怒哮喘就会发作。久而久之，也就经常会被劝退。

那阿姨她们不想想办法吗？有时我也会问母亲。

能有什么办法？就这么一个传宗接代的宝贝儿子，身体又不好，不宠着怎么办？你看过《三国演义》吗？母亲问我这个奇怪的问题。

看过啊，怎么了？

听说他前几天被送进医院抢救了。就是看看三国看的，说里面有个片段是什么死人睁眼把他吓的。

我一想，呕，应该是曹操抱着关羽的头说话那个情节吧。

母亲说不清楚，当时说差点没抢救过来。

最后一次见到他，是参加他表哥的婚礼。那时，我即将去往南方工作，还是孤单一人。而他，竟然带了个女朋友过去。

简单寒暄几句，瞥了眼在他怀里的女孩，投去满满的祝福。

你什么时候也带一个让我见见？他问我。

我笑了笑，没有回答。身后，朋友们都围在阿姨身边，祝她快要抱上孙子了。阿姨站在中间，笑得合不拢嘴。

仔细看了看墓碑，上面除了他和叔叔阿姨的名字之外，没有下一代的信息。

不知道阿姨抱上孙子没……

难道我也快到“访旧半为鬼”的年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