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奶

草珠子

婴儿从出生到慢慢能吃饭，如果是用母乳喂养，中间肯定都要经历断奶这一过程。

01

今年国庆恰逢中秋，双节相连，刚参加工作的女儿难得从远方赶回家和我们团聚，短短两三天时间，让人倍感欣慰和满足。

女儿小时候吃饭，我有个用公筷给她夹菜的习惯，上大学后回家，虽然她每次都强调再不用为她夹菜，自己会吃，可我却忍不住依然会夹菜给她，直到看着她吃完才感到高兴和放心。

这次回家，为了防止吃饭时自己又给女儿夹菜，我笑着说：“我要坐的离你远点”。说着由原来挨着坐改坐到对面，她边吃边笑着说：“你们以后能不能少关心点我？”我和她爸爸相视一笑，点头说：“可以呀！”

晚上我们一起去看电影，离电影开场还有一个多小时，女儿说陪我们一起去散步。因为过节，体育场内锻炼的人不多，我们并排走在红色塑胶跑道上，边走边聊，再次和她交流了“父母要学会适当偷懒”的话题，我们笑着保证说：“这还不容易，就是少关心关心你呗。”

虽然我们笑着说很容易，可是要真正做好做到位，做到“双赢”，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对于断奶的双方来说，毕竟都需要一些时间。

02

眼前常浮现出女儿小时“被断奶”的情景。记得也是国庆假期，母亲和姊妹几个都到我家来相聚。临走时，我和姐姐商量让女儿到她那儿去断奶。因为婆家离得远，母亲一人在家也难以照顾好小孩，所以就让母亲也住到姐姐家里，以便顺利完成女儿断奶的程序。

那时女儿刚满十一个月，从来到这个世界起就没有离开过妈妈一天。那天，我收拾好女儿的衣物用品，说要让她和家家一起到姨妈家去住几天，虽然当时女儿还不懂住几天的含义。

我家住在邻街的四楼，出门就有公交站。傍晚，街灯穿过两边的梧桐叶，斜斜地印在我们身上，我抱着女儿，送母亲和姐姐一行到公交站。母亲先上了车，姐姐临上车时准备接过女儿，一只脚刚跨上车门，女儿似乎突然意识到不是和妈妈一起去，哪里肯让抱呢！哭着蹬着不让姨妈抱上车。她大声哭喊着，使劲摇着小脑袋，双手环着我的脖子不肯松手，眼看着这样僵持下去无法解决问题，姐夫从后面一把“抱”起女儿冲上了车，大声喊着师傅“快走”。

车启动了，我泪眼婆娑地看着公交车右转弯去了市区方向，女儿那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仍在一浪高过一浪地穿过街道摇曳的光影，不断扎进我心里。很快，车就驶过了街心十字路口，早已不见踪影，我依然站在街边，悄悄拭去眼角的泪水。

这是我和女儿的第一次分离，于我是彻心彻骨的痛，于女儿也许模糊得不曾留下点滴记忆。后来，我也没问过母亲和姐姐，他们是怎样让女儿止住了那肝肠寸断的哭喊声，又是怎样让女儿在夜晚没有奶水的情况下安然入睡的。姐姐只是说，那天女儿一直哭了十多站路直哭得声嘶力竭才勉强止住。

我不记得自己小时是如何断奶的，一点也没有印象，只是听母亲说，我们都是被送到家家那儿去断奶的。女儿的断奶过程可谓惊心动魄，从出生就没有离开过妈妈，连睡觉都要抱着妈妈脖子才能安睡的那个婴孩，那一天突然被抽离妈妈怀抱的那份“痛”也许只有幼小的女儿自己能体会。

听母亲说，一般孩子断奶需要十天到半个月左右。可我等不到十天半月，周末的时候就去了姐姐家，度日如年的我只想快快见到女儿，哪怕因此就前功尽弃也无所谓了。

匆匆赶到姐姐家，远远看见母亲带着女儿在路边摘“打环子”（方言，即“草珠子”，又称“草菩提”），我跑过去叫她，她淡淡地看了我一眼，不叫我更不让我抱，面对我追赶着伸出的双手，她却躲到了正在厨房忙碌的姨妈身后，小脸怯怯地看着我，不笑不叫也不哭。我急切地说：“我是妈妈呀，不认得了？”仍是躲着，姨妈牵着她的小手递给我，“这是你妈妈哟，快叫妈妈”。

在姐姐和母亲的哄劝下，女儿很快重新认识了我这个狠心丢下她的妈妈，再次亲热地投入到了我的怀抱。

03

前几天，参加闺蜜女儿的婚礼，浪漫的仪式上：父亲牵着女儿的手一步一步走向对面的那个男人，那个男人对父亲深深地鞠躬，接过父亲递过来的女儿的手，那位一向严肃稳重的父亲竟眼泪哗哗地流淌。当父亲、女儿和那个要照顾女儿一辈子的男人紧紧拥抱在一起的时候，父亲有些失控地埋头大哭，而女儿也哭花了新娘妆。

我不敢再看这样的场景，侧过头去欣赏后面各色的玫瑰花，红的、紫的、白的、蓝的，绚丽夺目，霏霏细雨让那些装扮婚礼的五彩花儿披上了晶莹的水滴，洁白娇嫩，不忍触碰。

再次回头时，双方父母和新人都已站到了婚礼台上。当主持人请女方家长讲话时，平时出口成章的父亲颤抖着右手拿出了特意用红色彩纸打印好的发言稿，左手拿着话筒抖个不停，讲话的声音也变了调儿，眼眶上溢满了泪花。我再次侧过脸去看着那些花儿一样的小女孩们，她们正开心地笑着，快乐地追赶着……

还记得去年去参加姨侄女的婚礼，那个平常大大咧咧，很少流泪的“阿猫”，当阿猫爸爸牵着她的手，把她交到那个她将托付终身的男孩手上时，我也看见她的眼中满是泪光。

我不知道女儿们的眼泪究竟为谁而流，但我深知，父亲的眼泪一定是为他终生所爱的女儿。当他不得不将女儿的手郑重地递交给另一个男人时，他的内心何尝不是在经历着一次断奶的“痛”！

04

那天清早在简书上溜达时，欣赏了本无痕的那篇关于陪伴儿子成长的文章，也看到了断鹂写的送孩子入园时的情景，又联想到姐姐的孙女小贝贝今年入园的情况。起初，在妈妈和家人的“诱导”下，小贝贝觉得幼儿园里特别好玩，妈妈还借报名的机会特意带她去幼儿园的游乐场玩耍了一把，当时喜欢的不得了。

有了这样良好的铺垫，正式入园的小贝贝在第一周居然杠杠的，没有出现其他小朋友拒绝入园的哭闹场景。可是一周之后小贝却不干了，对妈妈说不想去，早上不想起床，妈妈连哄劝带吓唬地让小贝最终意识到“入园”是逃不掉的事情，断断续续经过了几天的挣扎和纠结之后，小贝现在已完全进入到每天开心入园的阶段了。

有时想想，孩子接受集体生活和教育应该是从上幼儿园开始吧！可是，对于几乎所有的孩子来说，都会经历入园的“断奶期”，一般也是一周到十天，极少的要一个月左右。

我曾特意在开学初的几天去幼儿园观察过，开始一周的早上是老师们最忙乱的时候，往往哄了这个哭了那个，一个孩子哭又会带动一群孩子哭，家长送孩子进门时老师只敢开一条门缝，孩子进去了就赶紧关上门，一大圈孩子围在门口哭闹着要出去找妈妈，那个热闹又“欢乐”的场面我至今还记忆犹新。

可是，孩子后来上小学时，却很少出现这样的情况，是不是孩子在经过了幼儿园的断奶期和三年的集体生活后，潜意识里最终明白长大了就应该上学，这是必须要走的路呢？

虽然后面的小学、中学、大学乃至成家立业，孩子不会再哭闹着不去，家长也不会每个阶段都牵着手去送。但是，我们和孩子也会经历这些阶段的必经成长过程。

比如孩子进入青春期后，父母就不能再像小时那样随着自己的心意管控指使，甚至于“手”伸的太长，对孩子包办代替。这个时候的父母要学会适当“偷懒”，学会尊重孩子，学会放手让孩子自己处理一些他们能处理乃至不能处理的问题，哪怕有时孩子自己碰壁摔打都不要紧，这对孩子以后的成长十分重要，也非常受用。

到了大学乃至工作成家后，更是一步步进入成长的关键阶段，这时更需要放手让孩子独立自主地成长和发展，毕竟，人生的漫漫长路，任何人都无法替代，最终都需要孩子自己独立地行走，作为父母，我们最要紧的就是要舍得放手，狠下心来放手！

05

最近，看了龙应台的人生三书，对人的一路历程有种幡然醒悟的感慨，也对所经历过的一些“断奶”历程有了更深刻的体悟。

龙应台在人生的中途，写就的《目送》一书，写的其实就是人到中年所必须经历的一个个断奶期——送别衰老逝去的父母，送走成家立业的子女，独自享受人至中途的寂静和沉淀。

当我们垂垂老矣，行至暮年，人生也会渐渐达观，面对即将逝去的人生之路，也许我们自己并不会有太多的不舍和痛苦，可是我们的孩子会再次面临断奶期；慢慢地，他们也将学会适应这个世界没有父母双亲的生活，完全独立地过着自己的生活。

有时，我觉得我们这一代还算幸运，有兄弟姊妹，相距也不算太远，平常走动来往频繁。但就算是这样，我记得自己在母亲去世后，一旦想起父母都已先后去世，自己在这世上也成了“孤儿”，那种心境，亦如这深秋的落叶，平添满怀的感伤。

可是我们的孩子多数都是独生子女，没有直系的兄弟姊妹，除了父母，唯有伴侣和他们的孩子。一旦父母双亲逝去，他们都需要再经历一次断奶的伤痛，这终究是人生无法抗拒的一段旅程。

相对漫长的人生之旅，断奶一直在路上；断奶也是把双刃剑，无药可依，也勿需用药。也许，唯有时间才是最好的良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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