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上一位老人去世了,这消息像炸了锅似的传开了,难以置信怎么说死就死了呢?同时也认为已经活过百岁死了也正常。
这位老人,就是我的母亲。镇上的人都认为她很幸福,儿子们都很孝敬,真实的生活状态没有人知道。
母亲是镇上年岁最高的老人,我的几个哥哥每年都会为她举办寿宴,宾客满门,热闹非凡。电视台也来采访过她长寿的秘诀,还上了新闻报纸。母亲的长寿的秘诀就是对生活要求不高,能吃饱穿暖有床睡就好。
就在一月前,听大哥说母亲病了,不能吃东西,连水也不能喝。当我看到母亲躺在床上,活脱脱如一段枯木,没有任何的生气,有人来看望她才转动几下深深下陷的眼睛。床头柜上堆满了各种食物,差不多都是母亲爱吃的,但她没有吃一口,大部分时间两眼都是紧闭着。谁要说送她去医院,她瘦骨嶙峋的手就簌簌地抖着做着无声的反抗,给人感觉眼前唯一能做的,就是准备后事。
大哥不时地在她耳边哀求:“妈,你就张开嘴吃点吧。”
四哥留着眼泪,紧贴着母亲的耳畔不停地祈求“妈,你醒醒,快睁开眼看看我啊,我是最亲你的四娃……..”
二哥三哥还有两个姐姐沉默的坐在一旁,他们神情漠然,似乎是在等母亲死去。
我看母亲那双紧闭下陷的眼睛,突然睁开射出两道亮光,又紧紧闭上,两颗浑浊的泪珠从眼角边慢慢的渗出,微微青紫的嘴唇动了几下,显然她能够听见令人悲伤的呼唤,但却不愿睁开眼。短暂的触动之后,依然保持着半死的状态,不再有任何的反应,当时我有一种感觉,母亲像是在绝食求死。
母亲出身富贵,娘家在解放前是镇上的大户。她长相出众,身材苗条,一双描金绣凤的巧手,让她十里八乡的美名传。就是这样一个百里挑一的千金小姐却大字不识一个,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旧时信奉女子无才便是德,她只能每天坐在闺房内绣绣花打发日子,不能随便下楼见人,这是我外公给她的教育。也因我外婆只是妾,没有地位话语权,遭受正房白眼不说,在外公面前唯唯诺诺像家中的丫头,自然也不敢帮她走出家门进学堂。
十六岁那年,贪财的外公把她许配给镇上拥有半条街商铺得老板做填房。她跟外婆的命运何其惊人的相似,但她比外婆过的要幸福。老板第一个老婆因病去世,也没有留下一男半女,巴巴指望她过门来生出几个孩子,好传宗接代,母亲也很争气,连生了我们姊妹七个。
日子就这样的不咸不淡的过着,随着我们慢慢长大,年纪已高的父亲因一场病撒手离母亲而去,偌大个家业扔给了不识字不懂经商的她,好歹大哥早早随父亲入了行,让家业没有受到损失,全家上下也把他当成一家之主。可谁想大哥慢慢的有了贪心,首先霸占了父亲留给母亲所有的财产,又把家中一些银元装进坛子埋在地下。他的做法引起两个哥哥的不满意,指责母亲偏心纵容大哥私藏家中的财产,几个嫂子也都是面和心不和,个个心中有算盘。
母亲对大哥的做法不管不问,陈旧的思想让她认为长兄为父,大哥管理家产合乎情理。解放后家产被政府没收,只给我们家留下一个普通的小院子。因为房间有限,三个哥哥谁都不愿让出一间房给母亲住,最后商量决定让她轮流住,说我跟两个姐姐都老大不小了,该嫁人了,就找人说媒把我们先后都打发出门了。这个时候,母亲还没有意识到有什么不妥。在传统观念里,都是儿子,跟谁住在一起都好,她没有想等到自己年龄很大干不动活时,生活会有什么变化,儿媳们会不会嫌弃她是个累赘。
大哥有经商的头脑,虽然有私心,但对两个弟弟还是有兄弟情义,他把曾经埋在地下的银元挖出来,分给他们一些,变卖成钱后,他们一起经商,都成了镇上的富裕户,倒也和谐相安无事,对母亲都保持着孝道,但几个嫂子不冷不热,话里会带刺。慢慢的让母亲觉着自己就像是个讨饭的,到谁家都感觉不自在,精神很压抑。大姐知道后,就把她接到她家里住,全家上下都对母亲很好,让她有一种归属感,感受到家庭的温暖,也放下传统的观念,不想回家了。
几个哥哥却不愿意了,他们的理由是,母亲长期住在出嫁的闺女家,会让镇上人议论不孝敬,形象会受到损失,不管母亲的心理感受,强行把她接了回来,按原有的模式继续进行着他们的孝道,母亲也没有反抗拒绝,只是变得很沉默,脸上的笑容也少了,就像木偶一样在几个哥哥家轮流住着。直到过完百岁生日后,她对吃不再有兴趣,每天在减少饭量,都认为是她年纪大了,身体器官都老化了,胃自然也萎缩了,吃的自然也少了。也许是因为每个人都是这么认为,让母亲失望还有说不出口的伤心,干脆不再吃一口东西,只对我说,要去地下陪父亲,自己该去了。
……..
母亲绝食而死,在镇上算是个秘密,对几个哥哥来说是个解脱,谁都没有想去追究是那个人的责任,去想母亲的凄凉和内心的悲哀。
接下来几个哥哥开始布置灵堂,嫂子们狼哭吼叫着渲染着悲伤的气氛,好迎接来吊唁的人,再循规蹈矩的走完所有的规矩。总之,母亲下葬的过程,就像唱了一台大戏,场面让镇上的人思绪起伏的,让一些老人又是一场羡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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