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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如果吃不好,就不能好好思考,好好爱,好好休息。
--维吉尼亚.伍儿夫
最早接触吃东西应是很久远的事情了,它出现之时并没有予我一丝讯息,只好像带着原始的意识和行为的冲动强加给我的一个东西,它让我无可抗拒,我只能渐渐去贴近、与之产生效应,而其结果便是体重秤上的具体数字,这让我有一段时间非常苦恼。
当然我并不想去因吃而吃,我有时恨透了自己身体里控制吃的基因,它让我在产生一个叫“按时吃饭”的默认概念,它会告诉我到了某个时间段就必须要去吃,如果不吃的话,肚子会先咕咕叫,然后我的大脑会给我一个信号,让我产生自我怀疑总觉得若有所失或我不是个正常人。
我已经有七天没吃东西了,我是个悲惨的人,囚在我的大房子里等死。可又终竟不会死,我的意识清晰明辨,还带着些超前且愚的思维观念,觉得不吃东西也还可以活着,只是未免长久。
我不吃东西不是因为怕变胖,我的上帝已然宽恕了我的部分罪责--我的食欲罪。它早就同我干瘪下去的肚子一同消失在世间,我此刻不再想吃下去任何一口“动物尸体”和地里长出的绿叶植物。也不是因为想通过绝食而自堕地狱的愚蠢做法,我是因为害怕,怕极了。
因为我缺失了味觉。三个月前,深夜在后厨关火准备下班,突然煤气瓶泄露了,我晕了过去,醒来在医院,一切都还好,唯独没了味觉,我咨询了医生,他们全都绝望得摇摇头。我失业了,跟对象分手了,和朋友吵架了,出走一个人生活。
起初我是愿意吃一些生菜和萝卜的,相比肉类我觉得它们应该更有味道。但非我所愿,我除了能在嘴里嚼出它们是脆生生的且有汁水榨出外,没有一点味道,和喝一杯白水没什么区别。但我乐此不疲,我在集市上买了好几袋子的白萝卜和青菜,又顺带要了三十多斤的苦瓜和莴笋,到了调料铺子满怀侥幸得买了五斤多青椒、红椒和干辣椒。
我叫师傅们辛苦下给我扛上楼,楼口的李姨和张姨正聊天问我为啥买这么多菜,我笑了笑急忙跟上。那我每天的生活就是今天一顿水煮青菜、拌萝卜丝,明天一顿苦瓜炒蛋和莴笋浓汤,有时高兴了就来一道青椒炒红椒,佐餐就是干嚼干辣椒。
虽然听着很可笑,但那就是我这几个月的日常,没几天,可能还没有半个月吧,我瘦了二十斤。我不怕出门看见朋友那对我满怀担忧的眼神,并问我怎么瘦了那么多,因为我没有朋友。我几乎每顿都有辣椒,起初是为了刺激味蕾,召唤味觉,可没有一次我吃出它的味道,只是觉得它有一种对舌头的刺激,有点麻麻的、疼疼的,可就是没有一点味道。后来我就喜欢上了那种口感和刺激,至少它还可以对我死去的舌头起点作用。
可命运总是在捉摸我这个可怜虫,我因为辣椒摄入太多,损伤了肠道和脾脏,肠道干涩淤阻且在肠壁上出现了红斑,极易破壁溃肿。我疼得在手术台上来回翻滚,哀嚎、呻吟,可听见医生护士手里的手术刀的打磨声音,我是吓出了一身冷汗,整个人完全懵在那里。逐渐恢复意识的时候,看见他们在我的胳膊、肚子、大腿内侧都扎着小针儿,扎完后我就脑袋发沉,可能是睡了过去。醒来后在一个很干净的地方,周围是那样的洁白,包括地板和墙的颜色,我盖着白色的被子,枕着白色的枕头,我觉得我是不是到了天堂。
眼前来了个人,是护士姐姐,要给我量血压,我全身无力任由她抓过去胳膊测量,量好后好似关怀得告诉我血压正常,但以后绝对不能吃辣,这次简直是从死神手里抢了条命回来。她走后,我默默闭上了眼休息,在医院住了七天,走时开了些药回家。
进了门我首先看见的是散落在桌上和地上的干辣椒,应该是当时入院没有来得及收拾的。我虚虚晃晃得挪了过去,一拳狠狠砸在它们身上,可拳头落在桌上疼的却是我。可那也没让我稍息怒意,一拳更比一拳恨,直到把它们都打碎了我才住手,抬起手一看,猩红一片。
此后我只吃一些简单的蔬菜,像芹菜、苦瓜、莴笋、娃娃菜等。都是简单加工,或炒或蒸煮,都不加盐或味精,吃着一些简单的食物,然后在大脑中想象它应该是什么滋味。日子在一天天过,我是一天比一天要难受,而且我的身体越来越差,我可以感觉得到。
我不知好歹得借助酒精和香烟来麻痹自己,为了让自己不再去考虑过多事情,为了让自己暂时摆脱痛苦命运,为了让自己可以活得更接近一粒尘,不是土砾或砖块儿还能被利用一下,我只想安静得离去,随着风扬到无边的死寂里去。
我瘦弱的样子自己看了都觉可怜,我在变得像一团气,不是新鲜的能让人呼吸的空气,是一团污浊的东西。记得我家的巨大沙发,真皮的,累一天回家往上一坐别提多舒服了。我近半个月常窝在沙发角落的空隙里,那儿的空间小极了,仅够容纳一个七八岁的孩子,要是之前我怎么样也挤不进去的,可现在我觉得还有些空余。
我不想再吃任何食物,我既觉得自己是在浪费,又觉得它们进入我的肚子是对我身体状况的嘲讽和对我人格的践踏。我迷迷糊糊了好几天,紧靠一点拌好的生理盐水苟活,我开始变得疯魔,总觉得有什么在压抑着我,有东西在束缚我,有人用小锯在一点点锯我的脖子,一双我无法挣脱的大手在死命拽我的头发。
我呼喊,我挣扎,我求拜,我渴望 ! 我想成为漫天飞沙中的一粒,我又想成为满天星斗的一颗,我想如张爱玲般死在她在美国的大房子里,死的时候没人在身边,死后几天才被发现,她应去往天堂了罢。
于是我拉了闸、停了气,掰断了水管龙头,把香烟都聚到一堆儿,撒上酒点火烧了。把盐盒里的盐都顺着窗户撒到楼下了,看着它们飘洒自在我也想随它而去,我想去那没有病痛的地方看一看。
我已经有十二天没有吃东西了,我是个悲惨的人,囚在我的大房子里等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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