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婚后爱，余生请多指教

文|刘小刘

01.

纪然平生有两大遗憾，其一是名字，其二是女人缘。

他一直觉得，自己没有女人缘，也跟自己这个悲催的名字息息相关，而这一切的根源，就在自己那个伪文青母亲的身上。他曾经无数次提出抗议，都被无情驳回，家父妻管严，他也很是无奈。

于是，长到将近30岁，还是孑然一身，纪家主母，终于急了。她一天12个夺命连环call，终于将纪然逼回了兰城。

纪然看着那一摞精挑细选的照片，吓得行李一甩，就要夺门而逃。

“小兔崽子，你今天要是敢给老娘出这个门，老娘就让你三个月内闪婚、闪育，我说到做到，你自己看着办吧。”

纪家母亲不愧是当过园长级领导的人物，撩起狠话来一点都不逊色于那些大家族里的主母。纪然知道自家母亲的脾性，绝对是个说一不二的主。

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纪然这么多年学得最精的，也就是这个。于是，他第一时间敛了眉眼，乖顺地坐回了沙发上。

纪家母亲很满意儿子的举动，随手倒了杯果汁给他后，开始一张一张地翻手里的未来准儿媳照片给纪然看。

“妈，你不觉得这俩人长一样吗？”

“去，这孩子，净瞎说！这是你李阿姨家的外侄女，这是你孙奶奶的外孙女，俩人八竿子打不着，哪像了？”

“嗯……那就是去韩国的时候结伴同行来着，主刀医生也是同一个……”

纪然自言自语，语气确实斩钉截铁。纪家母亲快要被气死，抬手狠狠给了儿子一个暴栗子，吼他立刻马上去换衣服，今天先去跟她见第一个。

纪然哀嚎，但他也知道，躲是躲不过去的，不如积极面对。反正他讨厌相亲，也从来不相信相亲还会相着个真爱出来。

02.

吃饭的地方订在小南国，菜系却实打实是川菜。地方是女方订的，光凭这没有眼光的样子，纪然就觉得不喜欢。

到了地方后，纪然和母亲足足等了一个多小时，女方家的介绍人才携着佳人姗姗来迟。纪然已经被饿得前胸贴后背，火气一点就着，堪堪听到一点响动，就本能地想发作。

“你这人到底有没有……桃子，怎么是你？”

“阿姨，你好，我是杨陶。实在不好意思，学校临时有点事，耽搁了。”

纪然看着熟得不能再熟的“相亲对象”，仿若不认识他似的，彬彬有礼地和自己的母亲寒暄，觉得这个世界简直都魔幻了。他目瞪口呆地坐了下来，放弃了爆粗口的心情，烦躁地猛喝了几大口水。

纪母很少见儿子这个样子，忍着饿意，拉走了对面一脸懵圈的介绍人。杨陶见没了家长，大剌剌地坐了下来，看都不看纪然一眼，猛喝了好几口水。

“怎么是你啊？早知道是你，我就不用这么赶了，这一路跑的，差点给我灵魂出窍。”

“……”

纪然哭笑不得，罕见地没有接话。其实，他还有一大遗憾，就是见了杨陶就说不利索话。但这个遗憾不是天生，并且“得病”的过程十分尴尬，他一般不愿意提起。

他们和钱萌、韩林都是从小到大的同学，只不过到了高中后，就是钱萌和韩林一个班，纪然和杨陶一个班了。纪然是韩林的好哥们，杨陶是钱萌的铁闺蜜，但纪然和杨陶的关系，始终止于普通同学的身份。

起初是因为杨陶男孩子性格，一言不合就动手，而纪然同学讨厌暴力，自然对杨陶敬而远之。后来，纪然青春期萌动，看钱萌和韩林整天腻腻歪歪，也就莫名其妙地对同样单着的杨陶起了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思。

可杨陶是谁，三五米之内异性勿近，堪堪第一回合，已经壮烈牺牲。纪然觉得没面子，再有四人聚会的时候，就开始将杨陶视若空气。时间长了，面对着杨陶的时候，纪然已经再做不到口若悬河。

03.

杨陶天生反射弧长，自是意识不到纪然的紧张。其实，自从发现和她相亲的人竟然是纪然后，她就在心里谋划着一场小阴谋。

钱萌和韩林远走他乡的七年，纪然一直没有过女朋友，杨陶觉得，如果自己需要一场无需爱情参与的婚姻，纪然是最合适的人选。她不想结婚，更不相信婚姻。

但是，母亲劳累半生，唯一的心愿就是看着她结婚生子，她不能太让母亲伤心。于是，她生平第一次，和颜悦色地看着纪然，打算和还算是朋友的纪然，来一场“合约结婚”。

听完杨陶的全部计划后，纪然瞪着炯炯有神的大眼睛，从迷茫到愤怒再到平静，然后，他毫不客气地摔了手里的杯子，冲着杨陶吼了声“你大爷”，然后冲出了包厢。

杨陶觉得钱萌对纪然的定义一点都没错，整个一个神经病。买卖不成仁义在，真真是连一点点的朋友情分都不讲。

泪奔在路上的纪然，边走边踢路上的无辜小杂物，“你大爷的仁义，你大爷的情分！”

回到家后，纪父也刚刚到家，一边换鞋一边拍儿子的肩膀，努力地扮演着慈父的形象。

“中午吃的啥啊？”

“蟠桃宴！”

“哟，这么高的水准！”

“……”

“爸，有事说事，我最怕您这似笑非笑的眼神。”

“好，那我就直说了。我听你妈说给你介绍了一姑娘，人还是大学老师呢，你俩处得咋样？”

“嘁，还大学老师呢，整个一……”

“整个一啥？”

纪然说话很少有过脑子的时候，但好歹是熟人，他及时地住了嘴，决定给杨陶留几分面子。于是，那句“整个一神经病”，直到晚上才被他给吐了出来。

晚上，纪然冲了澡刚要睡觉。杨陶突然发来了微信，“对不起”，简单的三个字。纪然为杨陶的上道感动了三秒，三秒后，再一次暴躁地将手机砸到了床头。

“纪然，我说的那个事你考虑考虑呗。”

04.

纪然觉得自己从来就没见过这么缺心眼的女孩，哪有人放着好好的人不嫁，非要赶潮流弄什么“合约婚姻”。典型的脑子缺弦，狗血电视剧看多了。

可杨陶却觉得纪然执念太深，不就短短一辈子，还非得在一棵树上吊死不成。并且，作为钱萌的闺中密友，她实在太了解钱萌，纪然完全不是她的菜。

对，聪明又通透的杨陶同学，觉得纪然真正喜欢的人是钱萌。所以说，朋友绝对是以类群分的。有钱萌那种脑洞够大的，自然就会有杨陶这种脑回路清奇的。

所以，将钱萌灌醉的那晚，纪然只稍稍抬了抬眼，她就了然地跟了上去，两人勾肩搭背地去吃了一晚烧烤，拼了整夜的啤酒。一向话唠的纪然，遇上最爱噎人的杨陶，全程都在装哑巴。

但烧烤是真好吃，酒是真醉人，连带着对面的人，都少了那副讨厌的模样。纪然总归是男生，酒量比起杨陶来还是要略胜一筹。所以，杨陶率先醉倒了。

纪然的小叔，喝醉了酒特别爱哭，四十多岁的男人，会在醉酒后柔弱得像个小女孩，抽泣到气都上不来。纪然见过一次后，就不忍再看第二回。奶奶是过来人，拉着纪然的手叱他不该嫌弃自己的小儿子。

“你小叔过得不痛快，所以喝醉了酒才会哭。人这一辈子，真正顺心的事能有几件啊，哭掉些眼泪，以后走起路来，起码可以轻快些不是。”

当时纪然年纪小，觉得奶奶一个农村小老太太，说起话来还动不动就往哲理上扯，有点可笑，所以并没有当一回事。但当他看到一向情绪都不肯示人的杨陶，抱着啤酒瓶子抽噎得快要背过气去，却好像突然明白了些什么。

同学很多年，纪然只知道杨陶没有父亲，所有的家长会，出席的都只有母亲。但杨陶成绩很好，性格也算不错，并没有那些单亲家庭长大的孩子的通病，所以他从来没觉得杨陶和自己有什么不同。

如今，看着杨陶一边抽泣，一边跟他吐槽自己被母亲逼婚的经过，深深地觉得，杨陶也是真心不容易。反正纪然也没有觉得结婚有多好，和谁结他也并不很在意，于是，他当场拍板，郑重应下了和杨陶的这场“做戏”。

05.

第二天，纪然是在自己的床上醒来的，而杨陶，并不在。他揉着钝痛的额头，仔细回想了下后来的事情，但他好像真的喝大了，脑袋完全一片空白。

摇摇晃晃地冲了澡换了衣服后，纪然刚准备去厨房找点吃的，杨陶已经精神百倍地打来了电话。

“纪然，带着户口本、身份证，我们9点民政局见。”

纪然有点懵，随口问道，“去民政局干嘛？”

“我去，你不是真断片了吧。昨晚答应我的事，你一泡尿就给我忘了啊。”

“额……杨陶，你说你一个姑娘家家的，怎么说话比我个大老爷们还粗……”

其实纪然很快就想起来了，但他还是觉得有点不真实。他从小到大的习惯，紧张的时候，话格外多。可还不等他把话说完，杨陶已经果断地挂了电话。

随便吃了几块吐司后，纪然从父母卧室里扒拉出来了户口本。都走到门口了，他又返回卧室，换了件雪白的立领衬衣。朋友圈里晒结婚照的小伙伴们，清一色地穿着白衬衣，还别说，真挺帅的。

车子刚刚拐上主干道的时候，纪然收到了杨陶发来的微信。

“我们主任刚刚进来办公室了，所以我挂了电话，不好意思啊。另外，我下午要去趟北京，一个月后才回来。早上我正好要去政务大厅办事，反正你也闲着，咱就先把证领了吧。要不然，这一个月我得被我妈的电话给吵死。”

纪然无奈，虽然不涉及婚姻，但就此草草将自己送进围城，他还是有点发憷的。但是，好男儿一口唾沫一个钉，答应了别人的事，跪着都要完成。

所以，一个小时后，纪然和杨陶，正式结为了夫妻。

06.

纪然看着红本本上傻笑着的俩人，越看越觉得好看。他又是个有啥说啥的乖宝宝，心里怎么想的，嘴上自然也就怎么说了。

“哎，桃子，我发现你还挺上相。”

杨陶抬起脚尖，轻轻踢了纪然一脚，率先往外走去，脸却偷偷地红成了糖心富士色。杨陶时间很紧，出了民政局就风风火火地回家取行李去了。

纪然百无聊赖，看着手里鲜艳的红本本，喀嚓一声拍了照，发了个朋友圈。果然，还没三秒，母亲的电话就追了来。

“真的假的？真的假的？真的假的？……”

纪家母亲变身卡碟复读机，无限地重复着问句。纪然本来只是想开个玩笑，看母亲这么认真，也就乖乖地全盘托出。但是，他是史上最忠实的伙伴，肯定不能出卖队友。

于是，传到纪母耳朵里的爱情故事，真可谓是惊天地泣鬼神，差一点点就招得她老泪纵横。

“意思是你和小杨本就是各自的初恋，当时年纪小不懂事，所以分了手。如今再见，发觉还爱着彼此？”

“是！”

纪然惊讶于母亲的总结能力，也觉得这个版本更容易让双方的父母安心。于是，挂了电话后，他双手齐用，将现成的爱情故事发给了杨陶。

当时，杨陶刚刚到家，正在抓耳挠腮地编造关于爱情的那场遇见。手机“叮”的一声后，她借口是同事，躲进了卫生间。待看完信息后，杨陶再一次深深地赞了一句自己的好眼光。

滴了几滴眼药水后，杨陶一把拉开了卫生间的门，不待母亲再问，已经声泪俱下地“坦诚”了自己当年的那场“早恋”和“失恋”。等讲到相亲却遇上初恋男友的片段时，杨陶从眼角的余光里，发现了母亲正在默默垂泪。

她随意抹了把眼睛，将瘦弱的母亲抱进了怀里。父亲和母亲的故事，她虽然知道得不多，但单凭自己自小便跟着母亲长大这一点，她就知道那必然是一个悲伤的故事。

所以，自懂事以来，杨陶就努力让自己变得坚强，像个男孩子一样，撑起了她们这个风雨飘摇的小家。

07.

纪家父母，自小对纪然就是放养。硬逼着他结婚，也是看他一个人独来独往，有些可怜。

如今，争气的儿子只相了一次亲，就光荣地领到了结婚证。作为大院里唯一一对“闪婚”孩子的父母，他们虽然觉得有点别扭，还有点担忧，但除此之外，剩下的全是自豪和骄傲。

老两口超级给力，迅速地约见了杨陶的母亲。纪母以前给纪然开家长会的时候就见过很多次杨陶的妈妈，两人几乎是一见如故，对孩子们的爱情往事，更是深信不疑。

纪然和杨陶口风一致，对外都声称俩人要一路潮到底，再来一次“旅行结婚”。开明的双方父母纠结了一晚，终于还是同意了。

早就准备好的婚房还没装修，纪母雷霆速度，只用一天时间就把纪然的卧室折腾出了新房的样子。纪然拥着龙凤呈祥的大红被面，每次醒来，都觉得像在做梦一样。

和好如初即将奔向婚姻殿堂的钱萌和韩林，等终于抽出时间慰问好友的时候，已经是杨陶回来的前一晚。钱萌的问题始终纠结在“你真的喜欢过杨陶？”上，而韩林，他没有问题。他只似笑非笑地盯着发小，一口一口地啄着手里的红酒。

纪然死撑了一晚，到醉都没有说出实情。钱萌败兴而归，窝在韩林怀里生着闷气。韩林无奈，点了点钱萌的鼻尖，笑她孩子气。

“婚姻不是儿戏，纪然也不是随便的人，放心吧。”

钱萌听出了不同寻常的意味，非要拉着韩林问出个所以然来。韩林嫌烦，头一低封住了钱萌的唇。

纪然一夜宿醉，等睁开眼睛，梦里的媳妇已经端端地坐在了面前。他傻笑着叫了声“媳妇”，头却猛地被人砸了一个暴栗。

纪然委屈不已，苍白的娃娃脸瞬间耷拉了下去，杨陶看着喊了自己一晚上“媳妇”的准夫君，心里涌上一股别扭又温柔的幸福感觉。她想到钱萌之前打给自己的那个电话，和母亲发给她的那封长信，突然起了谈恋爱的心思。

“嘿，夫君大人，余生请多多指教。”

杨陶少见地调皮，纪然一个大男人，却在瞬间红了眼眶。

他忽然记起了，自己那场壮烈牺牲的表白，和那个抿着嘴一言不发走开的小女孩。

End.

【无戒365天极限挑战日更训练营第26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