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也识字

前年的夏天，父亲坐在大哥家门口看南来北往的人，我也坐到他跟前，陪着他一起消磨时光。

有一辆拉货三轮车停在面前，驾驶员跳下车走去小店，过一会儿出来手里拿着香烟与饮料。

父亲突然大声说出“疏通下水道”这几个字，毫不结巴，没来由的，我很是差异，转过头，见父亲正盯着三轮车看，三轮车正对我们一侧的车体上印着“疏通下水道”五个汉字，下面跟着一排手机号码。

我所知道的是，父亲没进过书房一天，斗大的字不识一个，他怎么能够读出“疏通下水道”呢？而且，“疏”这个字，对于接触书本不多的人，还是比较生僻的吧？

我有些疑惑，就问父亲你认得“疏通下水道”？父亲用手一指绿色车体，口气异常肯定，诺，这不就是疏通下水道吗？

我发现新大陆似的，感到非常意外，同时又感到很是欣喜，再指着那下面数字问是否认得，他毫不犹豫地读出十一个数字的号码。

我咧开嘴笑了，又问他是否认得自己的名字，他昂起头，不无骄傲地说，那会儿在生产队挣工分，每天都要看记账本，要是不认得自己的名字，工分被人记少了，那不就白做事情了？

父亲生于上个世纪二十年代，祖父母都是目不识丁的农民，兵荒马乱的岁月，又是家里的长子，进学堂读书自然没有一丝一毫的可能。

父亲即将走过百年人生，经历并克服过难以计数的风雨与数不胜数的困难，虽然没有进过一天正儿八经的学堂，但势必从生活这个学校学到很多很多，包括识字，包括生活的技能。

然而，这当中又有多少是我们所不知道的呢？我们又何曾愿意花时间去专门了解父亲，专门花精力走进他的内心？

现在的父亲记忆力衰退厉害，说话也结结巴巴很不连贯，他那包含风霜雨雪的过去正在徐徐落下帷幕，对于我而言，那将成为一个尘封的秘密，穷尽一切力量，都没法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