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1年3月22日,42岁的袁克文在天津去世。这位民国才子的传奇一生,就这样落下帷幕。
他去世后,门徒找遍了袁宅,只在他的笔筒中找出五块大洋。但在出殡当日,为他送行的亲朋好友、门徒后生以及军政要员、官商巨贾达四千人,葬礼的规模比他的父亲袁世凯还要浩大,更有古今一大奇观,数百名烟花女子,头戴白绳立于方阵之中为其送行,可见其一生之风流不羁。
才华横溢,少负盛名
袁克文,是袁世凯的次子,出生于汉城,生母是朝鲜金氏,但一出生就被过继给袁世凯最得宠的夫人,沈氏。生母与养母都望子成龙,袁世凯也对他教育严格,期望甚高。袁克文自小天资聪颖,“六岁识字,七岁读经史,十岁习文章,十有五学诗赋。”
在良好的家庭教育熏陶下,袁克文少负才名,诗文书画、无一不通,位居民国四公子之首,留有《寒云词集》《寒云诗集》,并作掌故笔记《辛丙秘苑》、《洹上私乘》等。虽出身官宦世家,但是袁克文无意功名,一生名士作风,以戏曲、收藏为乐。
袁克文年轻时,曾在父亲的帮扶下,在清政府法部任员外郎,主要工作是调查案情、验尸。生在富贵家的他又怎会与尸体打交道呢。因为害怕直面尸体,他每次验尸,都用淡墨涂在眼睛上,走走过场,不久便辞官不干了。后来,袁克文还曾到清史馆做过纂修,后来父亲下野,他也就不在清廷任职了。
值得一提的是,1912年袁士凯窃国,任正式总统。袁任总统后,野心愈昭,愈恢复帝制。袁克文早已看到,革命潮流早已浩浩荡荡,不可拂逆。他极力劝阻,做《感遇》,最后一句“绝怜高处多风雨,莫到琼楼最上层”,成为千古绝唱。当时有反对帝制的人,以此为武器,说袁世凯的儿子都反对,更何况他人。
但是袁克文的反对,并没能阻止父亲和兄长恢复帝制的筹谋,反而让他与父亲更生隔阂。当然,这其中也有兄长的功劳,皇家储位之争,在任何时代无法避免。
袁克文本就无心政治,这下更加退避三舍,只默默看着父亲兄长,在浩荡的时代潮流中“瞎扑腾”,终至湮没。
袁克文号“寒云”,他也如凛冽寒冬中的一朵孤云,一生飘零于北京上海天津。身为“皇子”,无心政治,他将自己的精力都放在了诗酒戏曲、鉴赏收藏上。当然,作为富家子弟的袁克文,吃喝嫖抽,也一样不落。
袁克文喜欢收藏,名画古钱、邮票外币,为了喜欢的藏品,他不惜一掷千金。为了集邮,他不惜挪用公款,1927年,张宗昌给他三万元让他到上海办报纸,他带着这笔钱来到上海,没有网罗人才,筹备刊号,而是搜罗珍邮。袁二公子入沪集邮,也让上海的稀有邮票行情疯涨。
袁克文玩收藏,遇到喜欢的藏品,他不光出手大方,甚至不惜首手段。有一次,他看中了《晶报》主编张丹翁手中的一只汉熹元年朱书匋瓶,趁《晶报》邀请他写连载《辛丙秘苑》的机会,要挟主编将藏品割爱于他。这多少有点流氓行为,两人一度翻脸。但二人都不是心胸狭隘之人,不久之后,便和好如初。
袁克文收藏,不仅为了把玩,也为了研究,曾作《雀谱》《说邮》《钱简》等著作,对于收到的藏品,有些一时兴起,赠于友人,也有些后来落魄时典当变卖。得来颇费功夫,散去如付流水。
真名士也,真风流
袁克文出生富贵世家,但也是一名副其事的纨绔子弟,风流成性。除正室夫人刘梅真外,光侍妾就有二十多位。然家中美女如云,也留不住这位风流倜傥的二公子,终日在外眠花宿柳,与妓女们弹琴唱曲,吟诗作画。袁二公子出手阔阔绰,又盛名在外,堂子里的红姑娘们,自然也喜欢他。不然,也不会出现他出殡时,数百名妓女相送的场面了。谁说“戏子无情”,这位袁二少与妓女们的情谊,谁又能真正参透呢?
袁克文爱美女,就连去世也跟其风流成性的个性有关。当时他患上猩红热,发高烧。原本经过治疗已经有所好转。奈何袁二公子耐不住寂寞,还未痊愈,便到其相好女子小阿五那里厮混,结果命丧黄泉,可谓生也风流,死也风流。
袁克文年轻时,沾染烟土,每日花费就要二十大洋。抽大烟、逛青楼、玩收藏,哪一样不是花钱如流水的喜好。袁世凯死后,袁克文得到生母养母分得的两份财产,但依然经不住他的挥霍。袁世凯死前曾托孤于徐世昌,请他帮忙照拂家中事务。奈何袁克文一趟上海之行,就挥霍去六十万辆银子,回京后气的徐世昌扬言要敲掉他的腿。
一次在上海他看到了一杆虬角象牙饰湘妃竹烟枪,问老板多少钱。老板说三千买的,他立刻出价五千收入囊中。这位“散财童子”的功力可见一斑。
袁克文喜欢戏曲,不惜重金“票”戏,与梅兰芳、俞振飞都是世交。袁克文不光看戏,也登台唱戏。父亲袁世凯去世不久,他就要登台演出,这在当时实属离经叛道、不忠不孝之举。他人劝阻,袁克文不管不顾说“我唱戏,他管得着吗?
值得一提的是,出身官宦世家的袁克文,却并没有严重的等级观念。他一生交友甚广,文人名士、戏曲名家他结交,烟花女子,三教九流也是他的座上宾。青帮是晚清民国时期的三大帮派之一,袁克文与帮内头目关系非常好,后来还加入青帮,论青帮“大”字辈,比后来名镇上海滩的黄金荣、杜月笙、张啸林“青帮三大亨”还长一辈。袁克文到上海时,三大亨都要亲自到他下榻的饭店拜访,可见其在帮中威望。
世事变化,晚年潦倒
再大的财富,也经不住无度的挥霍。袁世凯去世后,原本在父亲旧部的帮助下,袁克文还有些收入。但1927年北伐军北上,他连最后的收入也没有了。只能靠典当家中的古玩度日。许多当年他花重金所购的藏品,如今只能折价出售。
生计难以维持之际,他不得已将心爱的日记抵押给好友。袁克文素来有记日记的习惯,这些日记中记录着自1916年起,总统府内的起居、交游等日常事务,如今五册日记换的1000元,不知他是否曾感慨过当日花五千元购买的那杆烟枪呢。
穷困潦倒之际,袁克文自然无力支付烟资,折断烟枪,就此戒掉烟瘾。不知为何,别人戒烟百般困难,袁克文却很顺利。此中还有一件趣事,袁克文戒掉烟瘾之后,精神大好,容光焕发,竟被商家看中,在《晶报》上做起了戒烟丸的广告,效果非常好。没想到他一生名士做派,晚年竟为生计做起了广告。。。
受少年时代良好的教育影响,袁克文的书法“超逸清遒”,行楷草篆都拿得出手。晚年穷困之际,他便登报卖字,这也是他维持生计的主要方式。“榜书每字五元,堂幅每尺五元。扇面每柄二十元。”他的书法和字画,至今仍然受很多藏家的喜爱,拍卖价值不菲。
虽然袁克文晚年靠卖字画为生,但仍然不改名士风度。有一次,上海一位暴发户向他求画梅花,他寥寥数笔,一支梅花跃然纸上。但买主觉得,画面太空,不好看,变掏出二十几块大洋,让他再画点东西。袁克文有些无奈,于是便用指甲在纸上点了点,画了一群小蜜蜂。袁克文卖画,坚持以挣够吃穿用度为限,挣够了饭钱,立刻罢工。“卖字不卖命”。
但即便在这样的困窘之中,袁克文也不忘外面的莺莺燕燕。1931年元旦,袁克文家中长女病逝,袁克文伤心欲绝。不久,便染上猩红热。但大病稍愈之时,又去相好处抱病风流,最终,做了“花下鬼”。袁克文去世时,家中连办葬礼的钱都没有,全靠旧日好友帮忙,才办了葬礼。出殡时的规模浩大,昔日朋友,皆来送行。
葬礼上,袁克文的老师兼好友方地山为他送了几幅挽联,其中之一为:
聪明一世,糊涂一时,无可奈何唯有死;
生在天堂,能入地狱,为三太息欲无言。
从总统之子到落魄文人,袁克文一生是聪明、还是糊涂,我们暂且不论,但在大气大落之中,他骨子里的文人风度,确实值得我们细细品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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