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棵大柳树斜着身子一个劲儿往河心长，一团绿影子在水里颤颤悠悠地摇晃。丫丫和哥把老山羊拴在柳树底下，站在河岸边，看着水里的倒影，也颤颤悠悠地摇晃着。
哥捡起一块儿小石头，斜扭着身子摆了半天姿势，朝水面扔了出去，又是只打出一个水花，树影碎了一片。
他们耷拉着脑袋沿着河堤走，毛针草很厚，踩在脚下软绵绵的。柏油马路上车多了起来。太阳快要爬上头顶上了。赶集的人都回来了。
军军坐在他爸爸自行车的横梁上，挥着半个苹果，扯着嗓子喊着他俩。“军军又去赶集了。”丫丫朝他望了一眼。二大爷骑着自行车，把两个大西瓜绑在车后座上。丫丫盯着那个五花大绑的西瓜，大声跟二大爷打招呼。
“哎，丫丫跟你哥玩儿呢？”
“嗯！”
他们看着大西瓜越走越远，一只鸟扑棱棱飞过河面。
黑云从东边的天空压过来时，风里夹着的蒲草的气味。哥牵着老山羊往家跑，雨点儿啪嗒啪嗒地掉下来，落到黄土地上，倏地卷成一个小泥球。一股泥土味儿钻进鼻子。丫丫抬头看看从天上坠下的大雨点儿，一颗一颗地亮晶晶发着光。
那场大雨下了两天一宿。
河水漫上了河堤，一堆堆矮树丛和一簇簇蔓草在浑浊的河水里摇摇晃晃。折断的树枝和草叶子漂浮水面上。河堤的草坡上有一块儿被开垦了的长方形的土地，光秃秃的没有一根杂草，被淹在河水下面。那块儿地下埋着丫丫的青豆。
那些青豆刚刚被埋进土里的时候，很多个星星眨眼的夜晚，都会在妈妈摇着蒲扇里疯长，绿油油的豆苗，圆鼓鼓的豆荚，在大铁锅里咕嘟咕嘟地跳舞，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丫丫叹了一口气，童话里的豌豆也一样飞向了不同地方。
漫长又炎热的日子让青豆的遗憾跟着那块儿干裂的坡地一起没了生机。只是他们在草坡放羊时，偶尔看到钻出干巴巴地面的几棵纤细的小苗，还会撅着屁股看一会儿。
爸妈还是在菜园子里忙碌。晚上回家，遮阳帽下妈妈的脸又红又肿。冲凉之后，她发梢上挂着水珠一滴一滴从脸庞滑下来，在灯光下，眨着眼睛。
爸妈坐着星光下的时间越来越短。先是妈揉着肩膀从马扎上站起来，捶了几下腰走回屋去。不一会儿，爸爸的鼾声也起来了，盖过了瓜架下虫子的叫声。
夏夜的凉风抚摸着妈的脸和爸的肩膀，使他们的梦呓轻缓悠长。风也吹着丫丫的脸颊，哥要挖出茄子秧下面的那只吱吱叫的小虫，丫丫和大黄猫一声不吭地看着他埋头挖出一堆湿润的泥土。
突然，大黄猫搜地跳起来，去捉跌落面前的一只白色的大蛾子。它仰面躺在地上，扑棱着翅膀。
丫丫坐在板凳上看天上的星星，星星一眨一眨地闪着光。丫丫想起来了，老柳树在水中的影子也闪着光，大雨点儿闪着光，被大雨淋湿了的老山羊的胡子也闪着光，妈妈头发梢上的水珠，哥一眨不眨的眼睛都像星星一样闪着光。
忽的，白蛾子从大黄猫爪子底下飞起来，一直飞到房檐下，围着那个昏黄的灯泡一圈一圈地转！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