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个书生！（二）

一个大雪过后的清晨，路上的行人都恨不得把脑袋缩进脖子里藏起来。

莫生却得在这样的鬼天气里一如既往地来溪边洗衣，唯一不同的，也许就是今天手里多了个榔头。

来到溪边，果然近岸边平缓的溪流，已经结上了一层不厚不薄的冰。

可这溪水虽然没有冻实，但要是想要砸碎这冰层，探到下面有水的地方，也是要费些力气的。

莫生深吸一口气憋足了劲，抡起榔头，正要往下砸。却突然被人一下拽住了榔头的柄，这一下子没收住力，两人猛地都往冰面栽了过去。

还好莫生常年干活，脚下一用力，生生给站稳了。

莫生一阵后怕，既惊且怒，“你个书生又要干嘛？差点摔进冰水里面去，你知不知道？！要寻死也别拉上我！这次可没人来救你！”

被莫生劈头一顿痛骂，书生倒是不生气，只是问她，“你砸冰做什么？”

莫生没好气的呛他，“砸来吃啊，你要不要来一碗？”

书生又是那一副不说清楚，我就看死你的样子。

莫生自觉无趣，半翻个白眼，“找水洗衣服！”

终于得到了答案，不过书生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默默的从莫生手上拽下榔头，微微掖了掖衣服，然后就自己抡起榔头一阵猛砸。

莫生看他帮自己干活也就不说什么了，只是撇了撇嘴，就地在旁边坐下，托着腮瞧这个砸了一会儿就气喘吁吁，满头大汗的书生。

“你家里是不给你饭吃吗？整的力气这么小？”

书生也不答话，但抡起榔头的速度却快了一些，仿佛在说，”有的是力气，只是还没使出来呢！“

可莫生嘴上不说，实则就爱逗这个闷葫芦，”可是把吃奶的力都使出来了？但我瞧这砸半天，你就砸开了几条缝……“

也不知书生是使力气使得，还是被莫生给羞的，这时是满脸通红，又因是冬天，只看他头上不停的冒烟，陌生只觉十分有趣，便捧着肚子在一旁哈哈大笑起来。

不过莫生没瞧见的是，在她笑得前仰后合的时候，书生也偷偷地抿了一下嘴。

等书生好不容易，砸开了一个窟窿，瞧见了底下缓缓流动的溪水后，莫生便准备起身端着木盆过去洗衣。

可书生不愿让莫生大冬天的在冰水里洗衣，于是他又把陌生的木盆给抢了过来。

莫生这下是彻底好奇了，瞪着两只大大的眸子乌黑的眼睛，将书生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追着书生往前走的背影说道，“我说你这人也挺有意思的，我不过就救了你一次，而且也不算是我救了你，最后不是你救了我吗？咱俩也算是扯平了。可你这已经陪我洗了两个月衣服了，今儿个又来帮我洗，我说你是不是看上我了呀？”

莫生倒是兀自说得欢喜，可这话一落音，就不得了了。

只见从来都木着脸，没有表情的书生，猛地转过头，整张脸突然一下变得扭曲而滑稽，像是羞，又像是怒，又似乎有点惊，细瞧还有点喜。

书生没有表情，莫生不怕他，可这突然有些生动的书生，莫生倒是有些不敢开口了。

一向胆大的姑娘第一次面对书生，有了一丝丝尴尬心虚的小心思，从来爽快的小脸上突然带上了一丝讨好的笑容。

只见莫生无意识的往后退了一小步，溜着眼睛瞧仿佛定在原处一言不发的书生，然后悄咪咪地用手里的木棒，一边试探着戳了几下书生因使劲过度而有些僵硬的手臂，一边小声地说道，“你别激动呀！咱要不先把榔头和木盆放下？”

瞧书生没有反应，莫生只道自己怕是闯了大祸，要知读书人最是爱清誉，自己只是一无盐家贫的农家女，这样冒失地攀扯上已有秀才功名的书生，真真是大大的不成体统！

这一想，莫生心虚得更严重了，连说话都有了些讨好，“说到底，我还是救过你的，你可不能恩将仇报！你别看我平时力气大，可我身子特别弱，不用榔头，一个木盆都能砸晕我！你可不能打我！”

这话一出，书生本来还有点喜色的脸，却彻底变得铁青，榔头和木盆更是紧紧握住了，莫生瞧着木盆上似乎都有了手印！

不好！阿娘说过打不赢就要跑！

莫生一看这情形，想都不带想的，就将手里的木棒，朝书生猛的掷了过去，自己则转身就撒开脚丫子跑了，边跑还边喊，“你不要追过来打我，我救过你的命！你是读书人，不能跟一个小女子一般见识！”

而这边书生哪里还有功夫打她，陌生这一个棒子直砸得书生往后退了好几步，踩在冰上又一下子没站稳，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书生整个人猝不及防地坐到冰面上，一股冷气直冲天灵盖。

书生整个人忍不住地一抖，立马没有形象地弹跳起来。

不过寒冷的冰面也有一个好处，那就是让书生本来有些沸腾的脑袋终于冷静了下来，能够仔细梳理一下刚才混乱的局面。

一冷静下来，书生才觉得莫生方才可能真的只是在胡说，这小妮子压根儿就没有往那方面想过。而自己也是不争气，居然当了真，还一脸羞怯地想要表明心迹。（若是莫生在此，只怕是要吐槽，你的羞怯真真是与众不同，独树一帜！）

但这件事也说明一个问题，那就是——莫生根本就没有把他放在心上。

这可是个严重的问题，书生皱眉，想起他从村里花媒婆那里打听到的消息，莫生家里正准备用二两银子把莫生抵给同村一个五旬的鳏夫。

书生不禁长长叹了口气，瞧莫生这没心没肺的样子，估计还不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