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筹和她家住的并不近。
顺路了两个路口,两人分道扬镳。
分道的地方立了棵大树,年代久远,修路也没有搬走。
安北觉得在那样的大树下说再见,也很有意境。
适合韩剧的男女主角在树下谈情说爱,你侬我侬。
也适合落叶纷飞的午后,来一场情意绵绵的邂逅。
但是意境显然并不长久。
第二天早上刮起大风,宋易舟早早走了,杨书双睡过了头,一家人就睡过了头。
安北跑出门,看到的就是飞上天的落叶。
铺天盖地。
安南说要打车送她。
两人站在路口风里待了十分钟,屁个人影没有!
“走了,走了!”安北说。
安南叫住她。
“打不到车了,我跑去好了!”
“路上小心点。”
安北嗯了一声,急匆匆往学校赶。
在老树的边上她遇到陆筹。
他不是不小心迟到了,他只是习惯性地踩点,嗯……以及迟到。
安北见他踩点多次,也见过他在早读课站在门口喊“报告”。
赵将成当然罚过他,他态度还行,诚心认错。
但坚决不改。
一直迟到,大概就是永远睡不醒的缘故。
陆筹也见到了她,转头在自行车上和她打招呼,然后拍了拍后座。
安北没多想,跳了上去。
自行车当然比走路要快,但还是迟到了五分钟。
好在赵将成没来,他俩偷溜进去。
这天迟到的人特别多,十分钟后,还有人在赵将成的眼皮子底下灰溜溜地进来。
已经换了位子,安北现在临着窗户坐。
看了看天上大风把乌云都吹散,一场大雨蓄势待发。
天有不测风云。
安北关上了窗,大风声呼呼地,一下就停了。
早自习快结束的时候,赵将成拍了拍手,说有新来的同学。
新来的一个女生,有很深的两个梨涡,笑起来的时候眉眼弯弯,是江南柔弱女子的长相。
“我叫江江,以后多多关照。”
姓江,名江。
她说这话时,安北摸了摸自己的酒窝,傻乎乎笑起来让酒窝凹陷下去。
喔……也很深。
抬眼间,江江就朝她看过来。
安北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晚上放学江江朝陆筹走过来,说要看他打球。
陆筹说没什么好看的,今天徐谨信有事,他也有点累,休息几天。
“徐哥哥有事我可以看你打球呗!”
听到“徐哥哥”两个字,安北扎扎实实顿了一下。
原来是认识的。
看样子还有点奸情。
陆筹摇摇头,背起书包往楼下走了。
江江说在新开的奶茶店等她,安北也急匆匆往楼下赶。
陆筹出了门,又被江江叫住,安北从他身后拐过去。
陆筹第二次见到张逢生,就是在那天,在校门口的奶茶店里。
安北也没有料到张逢生会在奶茶店买饮料,傅轻轻扯着书包带,不好意思地站在一边。
张逢生则看着她,手里拿着一瓶热可可。
安北不避讳,直接迎上去。
张逢生抬起手。
安北说,“谢谢。”
“打赌欠你的。”他的语气从来没有波澜。
安北点点头,“还清了。”
安北正欲走向傅轻轻,张逢生上前一步,拦住安北不让她过。
安北不想和他争执,就调了头,直接往外走。
“没有。”他喊。
没有还清。
安北讲不出话,张逢生就执拗地摇头,又说了一遍,“没有。”
可是亏欠是互相牵绊。
安北不想,再和他有什么瓜葛。
她笑,不成声,说出的却是,“别烦了。”
傅轻轻赶快上来,拉走了安北。
傅轻轻的话不多,从来不懂安慰人。
安北情绪不好的时候,傅轻轻总是端着杯热水在边上待着。
也许热水能解百毒吧!
可是难过的时候,安北最想轻轻。
安北絮絮叨叨碎碎念骂人,她就在一边小鸡啄米。
安北颤巍巍掉眼泪,她就一言不发地陪。
安北开心的时候,她就跟着一起笑。
安北不开心的时候,傅轻轻就像……安北想了很久,想不出确切的形容词。
哦,就像一条绕着圈追尾巴的小母狗,很急很急,却找不到出路。
安北想,傅轻轻可能有点笨。
张逢生也是。
下完了大雨,天气放晴。
吃完晚饭,安南说要带她出去散步。
安北摸摸自己饱的圆滚滚的肚子,也觉得有点不适。
可是走了一会儿,她渐渐才觉得不对。
“哥,去哪?”安南脚步没停,姿势却不自然,僵硬了一般。
他许久没发声,安北有些不愿意了,赖在了原地不再前进。
“去看看爸吧!”
他继续道,“他,很想你。”
“他说的?”安北问。
“他没说,我感觉到的。”安南不自然笑了,“和我聊天呢,三句两句都要扯你头上,这不是奚落我嘛!”
“我想回家。”
说着,她就往回走。
晚上这条街不亮,没走几步,被凸出的小石子绊了个踉跄。
安南静静待在原地,像在等她转身。
安北不转身,她抓住衣摆,笔直地立在原地。
“安北。”安南叫她,“爸爸瘦了很多。”
许久,又道,“这么久了,你只去看过他一次。你不知道,他开心了好几个星期。”
“安延再看我一个人过去,要不开心了。”
“安安?”
安北摇摇头,不做声。
“我带了爸爸爱吃的牛肉干,怪难提的。”
“作业都没写完。”
“谁叫你一直看电视的?”
“你帮我写吗?”
“我帮你写,我帮你写。”
安南走上前,牵起安北的手。
像小时候的无数个瞬间,安静又温柔。
“走吧!”安南在等她的回复。
安北呼出一口气,最终放弃挣扎,随着他往监狱方向走。
路上,安南仍像个千叮咛万嘱咐的老父亲,啰啰嗦嗦。
再次看到安延,像时隔经年的老电影。
一帧一帧的慢动作,偶尔还会卡卡带。
安延看到安北的时候,就明显卡了带,愣住了。
随即,便是不可抑制的笑容。
安南没有骗她,安延瘦了一大截,头发白了大片,皱纹都出来了。
她突然想起了小时候。
安延到了傍晚回来,车子的鸣笛声一响,杨书双便关了油烟机,关小火,走到窗边,探出头去。
那时候黄昏是暖色的,妈妈的头发丝被逆光衬得清晰。
安北矮,看不到窗,就蹬着脚丫子在地上仰头盯着妈妈。
只要杨书双微微一笑,低下头来,说道,“是爸爸回来了。”安北便撒腿就跑,先跑到桌边用筷子勺子弄点菜,再屁颠屁颠地开了门往下狂奔。
家住二楼,朝下跑很容易。
然后打开楼下的门,这个时候出来摇扇子的光着膀子的老大爷特别多,都喜欢和安北打招呼逗趣。
安延要回来的时候,安北当然来不及理他们,远远看到穿着警服的高大身影,大喊一声“爸爸!”
在阳台晒衣服的阿姨们就会伸出头来,知道是七幢的小宝贝又出来接安延了。
安延自然也是笑着的,快步走过来。
安北献宝似的举高手臂,安延迁就着她的身高整个儿弯下腰来,满面笑容地吃完。
安延敲了敲探监室的玻璃,示意安北拿起电话机。
安北回过神。
“安安。”他喊她。
一句话,安北就红了眼眶。
“大闺女了。”他讲。
两人间一时无话,安北不开口,安延也不知道讲什么好。
安延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了。
安北垂眸,想些话题,就道,“我回学校上学了。”
安延抬眼,眉眼舒展开,“哦……那就好,那就好,学校怎么样,新环境还可以吧?”
“挺好的,就是数学老师好凶,我一直被她骂呢!”
安延抓着电话机,身子朝前倾了倾,“我们安安这么厉害,哪能怕她呀!”
大概是安北找了话,安延也霎时放松下来,但语气间聊着聊着,还是小心翼翼。
讲了许久,安延像是愣神,踌躇不决,最后还是问出口,道,“你妈妈,你妈妈还好吗?”
安北点点头,“妈妈今年升了职,已经做起出版社的主编了。”
安延笑起来,“那就好。”
这些话安南不是没和他讲,但他总是一遍遍问,是想多些话聊,也多知道一些杨书双的近况。
过了一会儿,有人开了门,冷冰冰的声音没有温度,“时间到了,xxxxx号,跟我回去。”
安北一瞬间从椅子上弹起来,觉得很是不舒服。
一个编号,就概括了一个囚犯。
一声令下,便可截断一场悲欢。
安延点点头,说,“安安,再见。”
安北说好,再见。
安延往一边走,给安延塞了东西,压低声音,“安北给你带的牛肉干,有很多,别像上次分完了。”
安延眼睛里瞬间闪着光,连声应着。
安北喊他,“哥!走吧!”
安南往外跑。
铁门一关,就是两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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