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想过故事还有后续,更没有想过安北到底是怎么让“第一名”写出这封道歉信。
陆筹捏着信纸,从头到尾草草看了一遍。
他向来不是计较的人,这件事,大事化小,小事至此,也可化了了。
“又是谁的?”徐谨信问。
陆筹折好纸,面无表情塞到了课桌里。
“漂亮不?”他不屈不挠。
陆筹仍就面无表情,“男的。”
说罢,许久没了声音。
等他回过神来转过去看徐谨信,他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卧槽,别想太多!”
“你可以呀,陆筹。”
陆筹无奈,解释,“不是情书。”
徐谨信却还是一副意犹未尽的欠揍模样。
安北从厕所回来,看位置上有人,就坐到了傅轻轻旁边。
运动会最后一天,她还差六篇通讯稿。
因为没有项目,她写稿子的任务就格外之重。
广播里响起音乐,傅轻轻拍拍她,“走了。”
她收拾好乱七八糟的稿纸,跑回位置把所有东西塞进书包,又放了瓶矿泉水进去。
一摸到矿泉水,脑子里就不免蹦出昨天集队前的乌龙。
她晃了晃脑袋,流年不利呐!
新买的中性笔找不到了,她把桌上的课本里里外外翻了个遍,刚打算翻桌板,就看到熟悉的黑色笔壳递到了自己眼前。
“谢谢。”她轻道。
“不客气。”陆筹回复。
他说完就往门外走了,安北看了看她记的单子,他的确一大早的还有项目,应该是最后一个了。
她跑去轻轻的检录处待着,拿着小电扇很是轻松地吹风。
轻轻走过来和她抢位置,安北就挪了半个屁股给她。
安北有意无意敲着小腿肚,好像这几天比赛得累死累活的不是傅轻轻,而是她。自己敲完,还把腿架到了傅轻轻的大腿上,公主的语气般下着命令,“伺候一下。”
傅轻轻也不和她计较,随便帮她捏了捏。
安北问,“那边篮球场怎么还有人打球啊?”
“那边又不比赛,你还不让别人玩了。”
安北见她按摩得辛苦,良心发现,把小风扇转向了傅轻轻。
傅轻轻接过去,安北就跳下地,“我去做点好人好事。”
“你慢点儿。”杨书双之所以这么在意傅轻轻和安北是否同班,也是有些原因的。傅轻轻这人活的,的确像她妈。
她手里捏着写好的好人好事纸,帮老师做完义工,已经二十分钟过去。
这时候蓝猫过来顶班,安北开口,“老师我同学比赛要开始了,您先帮我签个字吧!”
老师瞟她一眼,一声不吭接过笔,唰唰两下签好名。
安北拿到签名,便跑开了,把差事留给蓝猫。
其实哪有什么同学的要紧比赛,谁都不会傻到待在一个地方个把小时只签一分的单。
安北开心拿了A4纸,穿过羽毛球场,把纸压在肚子上对折,指甲掐着对折的边缘抿过去,正准备撕下来,就听耳边风声吹过。
是千钧一发间。
啪!便听到篮球挥开的撞击声。
安北抬眼,张逢生挡下了篮球,有些紧张地看她。
轻轻听到动静,马上从远处跑过来。
肇事的男生从篮球场急匆匆往这边赶,忙道歉。
“你有病啊!”张逢生喊。
“真对不起。”
张逢生拉起他的衣领,好像已有了打架的冲动。
安北没劝,是傅轻轻拉住了他。
张逢生转过头,傅轻轻没讲话,只摇了摇脑袋,眼神示意着什么。
他看向安北,安北蹲下身,捡起吓掉的笔,也不讲话。
“走吧!轻轻。”
傅轻轻木讷点头,“哦,好。”
“安北!”张逢生喊住她。
安北没有应。
张逢生松了手,被揪着衣领的男生得了空,才算松了口气,马上跑开。
傅轻轻和陆筹同在一个篮球场检录,陆筹第一次见到张逢生,便是在那样的场景。
张逢生站在篮球场上,不说话,就愣愣地望着安北走。
光和影交错撒在安北身上。
而张逢生,却像隐匿在阴影里。
高一的运动会,就像是被一声篮球拍散的。
说结束也结束了。
他们班拿了总分第三,还有一个精神文明奖。
班长林晖拿着锦旗挂在了班级后面的墙上,还有一张奖状。
安北看着他们贴奖状,这不是第一张,还有一张,是军训拿的。
傅轻轻解释道,“军训我们班的表现也很好,这是最后一天的时候在操场上发的。”
安北笑了笑,点点头。
运动会结束了,她和老巫婆的战斗就又开始了。
不出两周,安北再次登门办公室。
何芹把这周的小测拍在了桌子上,“53分?安北,你可真行!”
安北低着头,用余光偷瞥了一眼。
何芹眼风一扫,安北迅速收回目光。
然后,吧啦吧啦,吧啦吧啦……
后来她是怎么回的教室,都不知道了。
只觉脚步缥缈,视觉恍惚。
教室里没了人,许多男生去楼下打篮球了。
安北看向窗外,这天气,看着都觉得吓人。
她翻出笔袋,在试卷上写了红红的两个字,“订正”。
托着脑袋想了许久,又加了一个冒号。
嗯……然后呢?
她摸出瓶牛奶,插上吸管吸了两口,草莓的香气扑入口腔,才略微觉得有了些安全感。
在草稿纸上涂涂画画,许久也没有定论。
陆筹打完球回来已是放学一个小时后了,在三楼的拐点被徐谨信拦住,“安北被何芹叫走了。”
“我知道。”放学何芹来的时候他也在。
“我在老傅边上改试卷,听何芹骂的,挺凶的。”
陆筹抱着篮球,“嗯。”
“你等会儿可要注意点,安北在楼上待了一个小时了。”徐谨信对漂亮女孩一向上心,陆筹早就见怪不怪。
他点点头,迈开了腿。
他想过安北大概会有点难过。
但真的没有想到她那么难过。
安北整个人趴在校服底下,校服跟着她一抽一抽地颤抖,被校服遮挡,陆筹看不到她的脸,甚至基本看不到上半身。
一瞬间,竟然有点慌神。
陆筹从小就最讨厌别人哭,小时候没人敢在他的面前掉一滴眼泪,否则就会被他嫌弃上起码一个月。
可是安北不一样。
她漂亮的大眼睛蓄满了水花,雾气浓浓,垂着眼,长长的睫毛颤啊颤,抬眼看你的时候,就像装了满天的星光。
7岁那年第一次见到安北,小小的陆筹还不知道什么是美人,什么是星光,只是才晓得,哭,也是可以这样好看的。
走到她边上,愣了许久的神,他鬼使神差伸出手,安北校服下的脑袋动了动,他的手就在空中打了个转,赶快收了回来,觉得唐突。
手不知道放在哪,抓着裤边胡乱地摩擦了几下,方才想起给她拿纸。
对,拿纸!
他双手伸入口袋,不动声色之下翻了个底朝天,什么都没有找到。
本就没有在口袋里塞纸的习惯。
他也不管桌上的书,篮球和杯子,就急急忙忙把桌板盖掀开,硬生生揪出了纸巾,夹板吱呀的声音干涩地响着,随即只听轰的一声,所有东西倒在地上。
只有杯子倒是被安北眼疾手快地抓住。
陆筹拿着纸巾尴尬地站着。
安北总算是抬眼看了看陆筹,眼里哪有哭过的样子?
她问他,“你……干嘛?”
陆筹低下头,看到一本花花绿绿的漫画封面倒在地上。
安北根本不是哭的发抖,是躲起来笑的发抖啊!
他动了动唇,想说,不,他什么都不想说了。
地上很乱,安北坐下来,有些不好意思地收回漫画。
一堆的数学试卷和草稿纸被她揉成一团四处乱扔,这时反应过来,偷偷地用脚一个一个勾回座位。
陆筹也坐下来,两人之间,一时无话。
他注意到她的动作,往她脚踝处瞧了瞧。
“你数学试卷啊?”
安北有些心虚,“我……真的用心订正了。”
陆筹弯下身,捡起一个纸团,好巧不巧,就是她的“53分”。
纸面上几个鲜红的活叉叉,像是都传达不出何芹的愤怒。
叉叉的旁边,还写着几个有气无力的“订正”二字。
陆筹抬眼瞧了眼安北。
安北再度心虚,低下头去。
感觉身边坐了个班主任。
她咽咽口水,开口,“可是真的好难……”
“哦……”
安北听他应了一声。
哦……是几个意思。
是承认好难的“哦”,还是嘲讽她数学的“哦”?
她还是干脆丧气地趴着。
“上上周还有68分,上周只有60分,现在还剩53分。再这样下去,真的要没了……”
“……”
安北不甘心地转转脑袋蹬蹬腿。
陆筹问,“你没打算问问何芹?”
“呵!”安北冷笑一声,“士可杀不可辱!”
陆筹瞧她的样子,有些无奈,“笔给我。”
诶?
这是,是要教她的节奏嘛!
嘻嘻哈哈哈,安北控制住自己小表情,十分虚心求教,恭恭敬敬地拿出了笔。
陆筹转头看见她忍不住上扬的嘴角,也觉得好笑。
他在纸上画了个图,安北凑到他边上。
“你打的草稿都比我好看……”安北丝毫不掩饰她的盲目崇拜。
“……谢谢。”
“你是不练过字啊?”
“没有。”
“那你写字也好看哦!”
“谢谢。”
“这个图有几种画法啊?”
“这种比较简便。”
“你有没有觉得这只笔不是很好用,我写着写着它老是要断水的。”
“……安北。”他喊她。
“啊?”
“看题吧!”
“哦,好!”
“陆筹这个符号是什么意思?”
……
讲了许久的题,安北的颈椎都有些麻了。
她抬起头动了动脖子,又伸手伸了个懒腰。
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实际效果,安北觉得陆筹讲的内容,明显比何芹讲的要好。
起码,她嚼一嚼,也算勉强咽下去一点。
后面几道大题消化不了,安北拿来纸笔,自己一个人又画了很久。
“高一的数学不难,要是现在跟不上,以后会很吃亏。”陆筹说。
安北见他收拾书包,才意识到外面天色已经要暗。
“你回去了?”
“嗯。”
“谢谢你喔!”她伸出手,又在课桌里摸了很久,“请你喝牛奶。”
陆筹看见他手里的纸盒包装,十分抗拒地摇了摇头,“谢谢,不想喝。”
“哦,好吧。”安北也不和他计较,插上吸管,自己吸起来。
“……”
“等我,我和你一起下去。”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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