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门

柴门

老人不动声色的坐在那里，时间好像在此刻静止，又仿佛已经过去了几个世纪。门口用木栅栏围起来的田地里，15岁的孙子还在认真种地。

“小朋友，能去你家讨口水喝吗？”一个瘦弱的身影出现在6月炽热的阳光里，大汗淋漓。这个40多岁的男人背上还背着一筐东西，俨然一副商人的样子。

“进去吧，家里有人。”

此时老人终于换了姿态，面带笑意，认真的泡了一杯茶水递给商人。

“这么热的天，做生意应该不容易，反正茶水不收钱，坐会儿再走吧。”老人好像已经很久没有跟别人这样待在一起，或许他是希望有人愿意听他讲述过去发生在他身上的事情。

商人嘴角微微上扬露出笑意，表达了感谢之后便开始环顾这个房子，还不时用右手拿起面前的水杯，若有所思的样子。

“房子真大，看起来像是富贵人家。您多大岁数啦？”

“快80了。”

“是享清福的年纪，老婆子呢？”

“死了”

商人面露尴尬，好像不该问这样的问题，右手的水杯换到了左手去，还是忍不住好奇心又问：

“那孩子们呢？这么炎热的天气，怎么不回家？”

“死了，都死了。”

两人许久没有说话，商人也始终没有表达歉意，只是在端起茶杯深深地喝了一口后，听老人主动讲述过去所发生的事情。

“50岁的时候父亲去世，我忙于工作没有参加他的葬礼。接下来家里就一直不太顺利，老婆生病，不久后便离开我们。前些年儿子和儿媳妇出了车祸，只给我留下一个孙子。我就这么苟且的活着，苟且了一辈子，这样活着不算太难，只是苦了这个孩子。”老人眼里泛着泪光，不时望向田地里的孙子。

“这样的房子看起来多光鲜亮丽啊，但好像是报应，可能我的父亲还在生气我没参加他的葬礼，他也只有我这么一个儿子，还曾引以为傲，可是我多不争气。”老人抬起手臂揉了揉眼睛，又小声说道：“都是报应！”

商人不知道该怎么把话接下去，只是不停把弄手中的杯子，把茶水喝尽之后便背上箩筐扬长而去。

老人没来得及参加父亲的葬礼，也没有参加孩子的葬礼。这么多年，他只是坐在那里，久久的坐在那个父亲也爱坐的沙发里仰头叹息。饭桌上的糖醋排骨还冒着热气。

“吃吧，爷爷这辈子只有这一个菜拿手，你爸从小吃到大，现在也做给你吃。”

经常在村里流浪的那个傻子走进屋里，以前来家里小孩的父亲总会送给他一些东西。傻子好像也不那么傻，他知道这个光鲜的家庭背后的所有事情，笑嘻嘻地冲小孩说：“长大了长大了，爸妈死了，爷爷死了，全部都死了。”

小孩生气的把傻子赶出去，然后又回到田地里。小孩不喜欢讲话，只是成天的待在田里，反反复复的除草种菜，好像只要不看到爷爷的愁容，就会活得轻松一些。傍晚的时候他才回到家里去，推开门发现老人已经瘫倒在地，手里握着的毛笔指向茶几，茶几上有一张皱巴巴的信纸。小孩异常淡定，好像对这种悲痛的场景已经习以为常，又好像在傻子说出那些话的时候，他就明白早晚有一天要面对这件事情。老人只留下三个字“活下去”便匆忙地离开了人世，可是从那时起，活下去便成了小孩要面对的最艰难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