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几年前的春天,没有宽阔的柏油马路,没有轻便的电动车……
二十几年前的春天,春风好像更寒更猛……
完全没有她该有的阴柔之美,更好像是后娘打在继子脸上的大巴掌,让人躲避不及只能忍受。
二十年前那段十几公里的乡间小马路,笔直的杨树守卫在路的两旁,路面被重型车轧得坑洼不平,又被附近的居民用瓦砾垫得磕磕绊绊,自行车骑在上面哗啦做响。
骑自行车的正是乡辖区内正值年少的中学生们。
这条路上,有多少个坑,每个坑是深是浅,雨天可以存多深的水,都被路过的孩子们了然于胸。
“叮铃铃,叮铃铃……”那是骑得快的孩子要超车了。
同村的孩子,总是相约一起上学。不同村的孩子,又会相遇在这条可以把屁股颠疼的路上。
再长的路,三年也已经走短了……
十六岁的花季,他们行走在杨树间的小路上,既熟悉,又陌生。
熟悉的是,大家每天的同一时间都会在同一地点相遇。
你是那个独行的女孩,我是那个独行的男孩。
独行得像两条平行线,又像宇宙中运行在不同轨道的两颗小行星,仿佛时刻都在观望、关注着对方……
陌生的是,长久的偶遇却只能相会与躲闪的眼神中……
很熟悉,他知道她会在7点15分出现在两条路交汇处的桥头,然后他会假装偶遇一下,“叮铃铃……”超过她。
不曾说话,又是那么陌生。
那年的春天,常刮大风。
那天便是那个春天中的一个大风天,对她来说是个比这天气还糟糕哦日子:顶风难行也就不算什么了,偏逢车子没气……
都说“狂风怕日落”,但是那天的风狂到了天不怕地不怕的地步。
她艰难地推着没气的自行车,行走在这又破又坑洼的乡间土路上,心里又气又急……
逆风而行的人儿,就像逆流而上的鱼儿。
身边不时有路过的同学,因为大家都在顶风而行,谁也没有注意到她的车子坏了。
“叮铃铃,叮铃铃……”多么熟悉的声音!头发被大风吹得凌乱不堪,额头泛着微汗,眼中噙着泪花的她回头一看,原来是他!
爽朗少年男,板寸小短发,眼睛不大却小得能够透出笑意,在这四五级的大风里,站在他面前却单手牵车把,样子帅中有酷,顶风大声喊着:“车坏了吧!”
不知道是大风堵住了嘴巴,还是欣喜若狂到了不知所以。也不知道是大风吹红了脸庞,还是他的突然主动打招呼惊着了她。
绯红的脸颊,变得局促不自然,简单大声回应到:“是呀!”
就这样,两个熟悉的人:知道彼此的班级、姓名、学习情况、所住的村子、家里几个孩子……
一起走在那条不知“偶遇”过多少次的路上。这条熟悉的路,反而变得陌生了一样。
再长的路,有了陪伴的人也不会觉得难行。他住的村子,距离学校近,马上就要到家了。
落日的最后一丝余晖沉浸在即将到来的夜色中。
他说了一句以来的第二句话:“天太晚了,我送你到你们村口吧?”
她客气道:“不用了,风太大,你还得自己回来,我自己走就行。”
大风中,他把头向前一指,示意她继续前行。
这一天,
风太大,好像大风故意要堵住他们的嘴巴。再近的距离说话也基本靠吼,一路上话少到只能在另一个村口道谢、彼此说再见……
那个大风天后,路上的少男少女依然会向以前那样“偶遇”,春夏秋冬鉴证了那段只有“叮铃铃……”以笑向对的无言岁月。
那个大风天后,她的班级门口多了一个借书男,不是借课本就是来借作业。
话也只多到:“借你语文书用用!”
就这样,班里的人都知道他是来找她借书的,他一来便起哄一样喊:“借书!”
春夏秋冬,那个班级门口的每一块红砖鉴证了一份等待。
人生就是有多个转折点,中考算一个。
中考结束后,两个人也只知道彼此住的村子。从此,她去读高中,他早早步入了社会……
高中那段日子,她鼓起勇气写出了人生中的第一份表白,留下了宿舍楼里的公话号码,纸短情长,这样一封信邮寄到了他所在的村里,便没了音讯……
没有回信,没有回电话……
一切就像真的没了结果。
也许世界太小了,也许是老天要给这两个孩子一个结局。
她高考结束的那个晚上,和同学们去广场上撒欢放松,居然在音乐喷泉下遇见了他。
精神的板寸头,矍铄不减当年的小眼睛,略带微笑的面容,一切和当年是那么一样。相互寒暄后,他说:“你的信我收到了,给你打过好多个电话但是被挂掉了……”
她既紧张又害羞:“什么信不信的,都过去了!你玩吧,我走了,同学在等我。”
没想到,这次见面是如此决绝……
五味杂陈:电话打不通,我也有地址呀!这个城市不大呀,有心的人完全可以找来呀?
那个原本来放松的夜晚,却多了一份心事,那心事一直把她带回到三年前的乡间破路……
也许,这段路只适合偶遇吧……
是人走过了路,也是路鉴证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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