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朱天文的《衣香》得知《花间集》里曾写到女子为想念她的男子而废了梳妆,她最漂亮的衣裳因为长久折叠放在衣箱里,那折痕把衣裳都磨损了。词中虽然没有提及一句相思的话,但足以证明女子对伊人的坚贞之情。感慨之余,想起自己也是一名女子,虽然没有闭花羞月的美貌,却也有莺莺一般的心事。没出息的自己见了漂亮的衣服就像见到梦中情人一般,那种恋恋不舍的情怀被卖衣服的商家一目了然。于是尽管我大刀阔斧的讨价还价,也总是砍掉些零头枝叶,总会重重地掉进商家的陷井,却不亦乐乎,美哉,美哉。
买回的衣服就如我“娶回”的新娘每次都会试了又试,在镜子前兜售上个把钟头,前顾后盼,缠绵悱恻一番。“人是衣架,马是鞍架”这句话真切。虽然已到中年,身材是小腹翩翩,穿上那件韩式黑底黑花短套裙,外加奶白外搭短袄,登上几年前就买下的,却还崭新的黑色高跟皮鞋,在屋里晶莹的瓷砖上精神饱满地踱来踱去,故意让鞋跟咔咔地敲在魔石地上。朱天文说她像女秘书,而我倒觉得我正像一位干练的女经理。
还有那条深蓝色落地长裙,质地是莫代尔的,穿在身上柔软舒适,雅致大方,尊贵。 一个凉风习习的夏夜,劳累了一天的我洗完澡,小心翼翼的,把它从衣柜里请出来,套在自己偏胖的身上,然后登上高跟凉拖,竟也显得修长高雅,索性拉上老公在这轻柔的微风里去回味往昔的浪漫,既是步步莲花,又是裙底生风!老公却说我穿白裙最美!原来,我在他的心中始终如初见。我嫣然一笑,那是曾经的我了。
记的恋爱的季节,与老公 第一次见面,那是一个阳光明媚,蜂蝶飞舞的清晨,我的确身着一袭雪白的长裙,光着脚丫,穿双凉拖,正在院子里吃早饭,他骑着一辆半旧不新的单车来了,这可是我的不速之客,反而把我紧张起来,不知所措,霎时羞红了脸。只记得他变了,不像小时候,上学时,那般英俊可爱,倒是成熟稳重了许多,那双扑闪扑闪的黑眼睛望穿了我纯洁的心湖。一晃十八年过去了,岁月催人老,往日身材苗条,皮肤白皙,面色粉如桃花的青春少女已随岁月的西风飘摇成黄脸婆,那件雪白的长裙也成为岁月的痕迹。自从结婚生子,体型的不断变化它与我成了久别的知己,物是人非,静静地躺在家乡樟木衣柜的角落里,“衣白渐侵尘”,等待来生的我化作一位貌若天仙的少女时一定与它再次相逢。我想到那时一定会有更优秀的男子跪拜在我雪白的石榴裙下,与我屈膝谈心,共品岁月的甘苦。哈哈,贪婪!贪婪!
其实,今生有这么一位一心一意,实实在在,吃苦耐劳的老公陪在身边同甘共苦,相濡以沫,足矣!
一个秋风习习的午后,我再次打开衣柜收拾整理,在那弥漫的樟脑香里,心情犹如打翻的调味瓶,酸甜苦辣咸五味杂陈,眼前这一件件粉红的,翠绿的,深蓝的,淡紫的,雪白的,墨黑的······一个个深情的与我四目对望,仿佛是与多年的知己故人久别重逢,欣喜中夹杂着心酸。每一件,每一件都是一段真切的往事,一段铭心的记忆。霎时间那些平凡的艰辛的日子又回来了,它们或近或远,或嬉笑,或怒骂,或挤眉,或弄眼,或哭哭啼啼,或开怀大笑,或真诚,或虚伪······个个席卷着无数朵洁白的浪花前拥后挤的向我的怀中扑来。真像朱天文所言“有一种从生活当中结结实实滚过来的悍然的生命力”。我伸出双手,爱惜的抚摸着这柔软的面料,时而欣喜,时而忧伤,时而甜蜜,时而苦涩······嘴里自言自语地叙说着自己平凡而艰辛的过往,正如一位走向暮年的老者与自己的老情人絮絮叨叨地述说着过去的喜怒哀乐与悲欢离合。
说起亲切,贴心,舒服最是那些躺在浅柜里的一层层的素朴朴的廉价衣服,见了面互相不打生,也随便,
总会让我嬉皮笑脸的与它们打招呼,因为它们是我的老相识,老哥们,几乎是隔三茬五见一次面当然没有深浅的约束,穿在身上也不用拘谨。阡陌上坐过,米袋子上爬过,油点子也吻过面袋子也抱过,风吹过,日晒过。十几年来自从结束教学生涯,它们就是我同甘共苦的铁哥们。春夏秋冬四季轮换,岁月沧桑了我的容颜,也风化了它们柔软的身姿,却始终如一的跟随我左右不离不弃。那种舒服与贴心是不言而喻的,毫不夸张地说,它们就是我真实生活的见证者,也是另一个自己!
最是寂寞的是那立立整整的,立在衣柜里比较高贵,典雅的主。它们素素的,静静的,几乎是成年累月的一个姿势,谁也不理谁。偶尔,我打开衣柜,它们总会向我投来怨恨的目光,好似张爱玲笔下的怨妇,美丽而孤傲,寂寞而清高,充满忧伤,实在令人惆怅!我总用惋惜,爱怜的目光去迎合,都怪我!曾经一见倾心喜欢上人家,然后豪爽的花大价钱“娶”回家,却又无暇穿在身上以展现它们高贵与典雅的风采。唉,心里总有种心有余而力不足的遗憾。就像福楼拜笔下的包法利先生总担心他的夫人跟人私奔却又无能为力。实在是羞愧,眼看时间如白驹过隙,难不成又是物是人非吗?
伤感之余又想起《花间集》中的那位坚贞女子因为想念自己的伊人而废了梳妆,把最漂亮的衣服长久折叠放在衣箱里,那折痕把衣服都磨损了,而我又为何让心爱的衣服无辜受伤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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