崩爆米花的老头

作者: 为民的简书 | 来源:发表于2018-10-30 16:47 被阅读9次

    玉米花,也叫爆米花,就是玉米经过高温爆出的玉米花,在大地方城市里叫爆米花,可在我们小村就叫玉米花的。记得在童年时候每过了秋天玉米收获了,经常有蹦玉米花的在街上吆喝招揽生意,只不过现在已经很少听到了。

    有个老头还一直坚持着这个生意,在这寒冷漫长的冬天里他总会来小村蹦一两次玉米花的,他来时踩着他那辆破旧的三轮车,三轮车上拉着蹦玉米花的家伙用具,黑乎乎的也和三轮车一样破旧了。老头对我们小村很熟了,选定一个向着阳光的避风处停住三轮车,他自己沿着街道走一圈吆喝几声蹦玉米花的来了,蹦玉米花的来了,特别是那最后的那个字拖着长长的尾音,像是把一段很陈旧的光阴慢慢拉长,拉回到现在,很容易把人就带回久远的童年了。

    回来后做准备工作,先把火炉子卸下来把火引着了,再把蹦玉米花的机器搬下来架在火炉子上,做这一切时老头做得那么自然熟练又那么小心翼翼,仿佛这火炉子这机器是有生命的,不小心就会伤着似的。也许在老头年轻时开始蹦玉米花的这套机器就陪着他,那时应该是新的,现在老头老了这机器也老了。多少年过去了这机器陪伴着老头风风雨雨一起走过,辛辛苦苦养活着老头。时间久了就会产生感情的,哪怕是和一块冰冷的铁,你看老头干完活站在那里,看火炉子看蹦玉米花的机器的眼光充满了温情爱意,好像是在看着和自己相互扶持度过了一生的老伴。老头生火用的是煤块,用手摸时沾了一手黑,不小心擦在脸上了,他自己也不知道,满是沧桑的脸上就又多了一处景致。准备工作做完了,老头不急,靠在一处背风的墙边晒太阳等着,金子一样的阳光洒了他一身,像丝绸盖在他身上暖哄哄的,他这个样子和小村里晒太阳的老人没什么不同,俨然就是这个村子的主人了。几只麻雀在老头的三轮车上觅食,寻落下的碎玉米粒吃,老头看到了也不惊动他们,这几只小麻雀胆子就大了,唧唧叫着叩击着冬天的寒意,就像是这老头带来的几个调皮的小孩子。

    一会有人来蹦玉米花了,老头麻利的支上小风箱呼打呼打的拉,煤块马上就窜出火苗了,很旺的。其实老头早就可以换个鼓风机的,可那个小风箱跟他多年了,老头又恋旧的毛病,总不舍得扔掉。老头把村人金灿灿的玉米倒入他的一个茶缸子里量一下,再倒入他蹦玉米花的机器里,左手拉风箱右手摇着蹦玉米花的机器,一圈圈的转,让里面的玉米粒受热均匀,老头看着时间一边注意着机器上的压力表,摇十分钟左右吧就行了,老头从三轮车上拿下一个很大的长长的口袋,口袋口用柳条支着一个固体的圆,把蹦玉米花的机器一头伸进口袋里,他手伸进去,这个动作外人是看不到的,忽然砰地一声巨响,好了,村人拿出自己带着的簸箕或别的如筐子之类的放在地上,老头掀起大口袋变魔术般倒出一筐子玉米花,一茶缸子玉米就变成一筐子玉米花了,你说神奇不。

    听见响声蹦玉米花的就上来了,老头有规矩的必须排队,在他三轮车边一份一份挨着摆满了黄澄澄的玉米。大多是大人带着孩子,说说笑笑很是热闹,这几年做蹦玉米花生意的很少,记住的只有这个老头了,一年难得来几次。和孩子们不同,孩子们想的是爆米花馋人的味道,大人们想的是回不去的童年,是那些美好温馨的回忆。比如他们想起以前围在蹦玉米花的周围看,蹦玉米花的支起大口袋要蹦了,他们就会远离,用手捂住耳朵,眼睛却向这里看着,等砰的那一声巨响过了,他们就又飞跑过来,抢落在外面的几个玉米花吃。如此往复就会有许多意外趣事留在那些透明的旧时光里了。

    蹦玉米花的老头只顾低头干活,很少参与村人们的谈话,偶有人问他一句他也是哼哈打个招呼,一张嘴就露出他玉米一样金黄的牙齿了。他永远是一脸笑,不慌不忙的干自己的活,只是发现谁的玉米潮了他是要说话的,不给人家做,说有水分的潮湿玉米蹦不成玉米花的,任村人怎样说情也不会答应,一定要那个村人端来干玉米。这个老头干活时两手不闲,就不得空接村人们给他的钱,蹦一锅两块钱小村人都知道,一律扔进三轮车上的一个匣子里,有的是大面值的钱,村人就自己在里面找开拿回多出的几块钱,当然也有个别的爱占便宜的村人在里面自己找钱时会多拿一块的,老头笑着看看他没言语,也许老头没有发现他,也许老头根本不在乎。小村和弦的儿子在县城里开着超市呢,这个蹦玉米花的老头来了和弦就会一下子蹦几十斤玉米的,送去县城里让他的儿子加了包装卖,这让老头很感动了,每次就会给和弦少要许多钱的。

    有时候蹦玉米花的人少,中午刚过就完了,有时候人多,就蹦到傍晚了。村人们散去后就剩下老头自己了,慢慢收拾。仿佛一出精彩的戏剧散场了,观众都走了,只剩下演员在卸下残妆收拾舞台。残阳的色彩很浓,如血,笼罩住老头了,他就有多了几分孤独几分悲壮在里面了。老头老了,干一天累了,把蹦玉米花的机器火炉子搬上三轮车时显出很吃力的样子,匣子里的零钱他数也没数就装进一个沾满煤灰破旧的小口袋里了,反正多少都是他的。做完这一切后老头坐在那里歇一会,掏出一支烟来吸,吸着烟看着我们的小村出神。这个老头在想什么呢,想他自己的家,那些端着他蹦的玉米花回家的村人们今天是不是会多一点欢乐呢,会想起他上一次来时的情景吗,老头想小孩子一定不能吃太多的,吃太多了肚子会不舒服。

    一支烟吸完,老头踩着他的三轮车就走了,小村的街道空荡荡的,好像这个老头从来就没有来过。在以后的几天里村人们吃着老头蹦的玉米花时会想起他谈论几句的,玉米花还没等吃完就会把这个蹦玉米花的老头忘掉了。

    村子里很少有人知道这个老头是从哪一年开始来小村蹦玉米花的,他是哪里人。隐隐约约好像听说这个老头是北面很远很远一个村子的人,家贫是不用说的,在三十多岁时买了一个四川媳妇,有一个傻乎乎的儿子,靠着他蹦玉米花的生意维持着生活。每年过罢秋后,老头都踩着他的三轮车在周围的村子里蹦玉米花,离家近的村子晚上回家,远了就回不去了,在外面随便找一个地方过夜,比如麦秸垛里废旧的机井屋里都能凑合。

    谁也不记得这个蹦玉米花老头的老头上一次是什么时候来小村的,有的孩子想吃玉米花了,才想起这个老头来了,才想起他有一年多没来小村了吧。这个老头在哪里呢,身体还好吧还蹦玉米花么,还会来我们的小村吗。如果不做这个生意了那他还能做什么呢,这么大年纪了,靠什么养活他的四川媳妇和傻乎乎的儿子呢,这些问题有谁会关心呢。一个老人用他后半辈子的生命为他周围村子里的人蹦玉米花养活自己和老婆孩子,当他看到村人们领着孩子端着他蹦的玉米花高兴的走了,他心里也是高兴的吧,村人们的高兴传染着他,掩住了他心里的苦,他不去想他卑微苦难的命运了,他想到自己的老婆孩子时,也就有温暖甜密的感觉了。

    我忽然想起童年时蹦玉米花时爱往里搀一种叫糖精的东西,那样蹦出的玉米花会很甜,我曾偷偷尝过几粒,刚放进口里时很苦,可慢慢品就品出甜的味道了,原来苦和甜是可以相互依赖转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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