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

一

晓敏准备当钟点工，确切地说，是有目的服务，这是她不为人知的秘密。

曾在蜜罐罐里长大的晓敏嫁给了老实巴交，且比她大十岁的阿成。阿成大专毕业，生性实诚，晓敏当时被阿成俊朗的外表所吸引，不顾一切嫁了过来。

在一大型国营企业干了将近二十年的阿成，如今却被下岗了。本来日子不算富裕，可如今儿子才上初二，远在农村的父母年事已高，用钱的地方，多着呢！

只会埋头干活，老实本分的阿成，成了第一批下岗者。

在企业干了快二十年重复单一的工作，当下岗名单公布的那一天，阿成整个人都懵了！

国营企业还留着一丝温情，公布名单后，留厂二个月，自己也有个缓冲时间再找工作。若家里情况特殊，还可申情照顾，厂里酌情处理。

阿成不知道自己还能干什么?还会干什么，体制内干久了，是真的变傻变呆了。

晓敏曾是企业医院的护士，医院改制成私人后，效益不好，拿到手的工资也不高。当听到丈夫下岗的消息，晓敏一夜没合眼。

在急诊室，她无意中得知，这几天来输液的一个王姓老太太，儿子是阿成单位人力资源处处长。听到这个消息，晓敏的心里倏地一下，仿佛有光一闪而过。

晓敏扎针时，开始有意无意和老人闲扯几句，当得知老人想找一个钟点工，做做饭再简单保洁一下房间，晓敏的心里一激凌，仿佛一个火星，"擦"的一下点亮了一片黑暗。

晓敏留了老人的电话，说帮忙问问。

晚上她打电话过去，对老人说:自己想干这个活儿。

老人特别高兴，对阿敏也非常中意，让她从明天就可以开始。

放下电话，阿敏看时间还早，就决定先去老人家一趟，熟悉熟悉她家的情况，有的放矢，争取让老人满意。

老人家二居室，不大却非常整洁，老伴去世一年多了，她感觉身体大不如前，一个人的饭做起来也没劲，常常凑合完事，找一个钟点工每天做一顿午饭，也可以陪她一起吃吃饭，这样一来，屋里也聚聚人气儿。

也许老人太孤单了，给晓敏聊了很多贴心话，晓敏突然想到了远在另一个城市的母亲，忘了自己此次真正的目的，决定好好陪陪老人家。

二

日子过的好快，转眼晓敏已服务老人半月有余，老人曾是高中语文老师，跟老人家熟了，感觉她挺健谈的。晓敏也知道了老人家里的一些基本情况，虽然感到跟老人家很投缘，但暂时还不好意思说出自己有事相求。

老人的独子十天半月回来一次，来去匆匆，母子交谈甚少。

看到老人家里的水管年久失修，老化漏水，灯光昏暗，晓敏叫来了阿成帮着修理，帮老人换了Led灯管。一来二去，老人喜欢上了阿成，甚于晓敏，有好吃的先想到阿成。晓敏直感叹:人与人真有缘深缘浅之分呀！

晓敏与老人熟稔之后，得知老人的独生子，小时候一直跟着乡下的爷爷奶奶，直到上初中时才来到父母身边。

老人是高中毕业班的老师，因为太忙，孩子二岁时就送回了老家，等孩子该上小学了，本准备接回身边，但爷爷奶奶又舍不得孙子走，加上自己和爱人确实忙，就让孩子在乡下读完了小学。

谈起这些，老人很伤感，在孩子成长过程中，缺失了父母应该给予的爱和教育，尤其是母爱。而这份某个阶段的陪伴，是母亲应有的义务，错失了，永远找不回来，所以一直很自责:自己是个好老师，却不是个好母亲。其实完全可以把孩子带在身边，难点苦点，也就是几年光阴。

晓敏这才明白了老人与儿子鲜少交流的原因。一想到自己来此的目的可能更难于启齿，晓敏的心里多多少少有点失望。不过随着日子一天天走过，善良的晓敏一家人与老人越来越亲近。

三

晓敏能感到王老师内心深深的孤独和落寞，尤其是王老师老伴去世后的一年多。

有一天晓敏和老人聊天时，无意说谈到自己儿子语文差，尤其是作文，老人马上说她是语文老师，孩子双休可固定二小时，她免费教呀！晓敏都不知该如何表达谢意了，老人却说，是晓敏一家让她重新有了家的感觉，让这个家不但有了鲜活的气息，而且还生机勃勃！

王老师与她自己儿子的关系以及她的善解人意，让晓敏最初来老人家的本意，从无法张口到完全忘了，或者更准确地说不想再提此事。从此，晓敏一家把老人当自己家人一样对待。

阿成也开始自己上网投简历，准备找新的工作了。

王老师特喜欢老实寡言的阿成，她常常想到她自己的亲生儿子，母子一场，却因为自己的原因，至今从未走入彼此的内心。当她知道阿成下岗了，就把阿成推荐给了自己的学生，她的学生当年调皮捣蛋，如今开了一家规模很大的快递公司，阿成有文化，人又踏实肯干，私人企业最需要这种人，阿成很快便被老板重用，虽然忙点，但收入也相应多了。

晓敏感觉自己是幸运者，王老师是她一家人的福星，有时甚至为自己起初想认识王老师的目的而感到羞愧，同时又觉得，如果没有这目的，就不可能会认识王老师，这就是缘份吧！

四

一年后，晓敏感觉王老师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偶然一次，她发现王老师服用的药是抗肿瘤的药，她大吃一惊，王老师每次吃药后，总把药瓶放抽屉里锁上，打小她就从母亲那儿学来的，从不乱翻别人的东西，乱打听别人的事。要不是那天王老师忘了把药收起来，她也许永远不知道。

晓敏非常伤心，但她不动声色没有说穿这件事。晚上却失眠了。

第二天晓敏与同事调了一个班，早早去老人家，告诉老人，单位给每个职工的家属一个免费体检名额，她让老人跟她去彻底做次检查。老人一听，就说:“一年前查了，老毛病，自己吓自己，以后不会再查了，自己的病自己知道。”老人执意不去，晓敏束手无策。

晚上闺蜜打电话约晓敏出去坐坐，晓敏马上应允，正好这事，也想让好友帮自己出出主意。

四

闺蜜娟子和晓敏卫校毕业来到这个城市。娟子为他的白马王子而来，娟子大学时因为网恋，毕业后来到这个城市，嫁了当律师的男友。律师家在这个城市，父母是知识分子，对娟子象亲闺女一样，娟子小日子挺滋润。

话说闺蜜这次见到晓敏，异乎寻常，那眼光对晓敏x光般来了两遍全方位扫描，不紧不慢地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晓敏被这厮一瞄一咋呼，噗嗤乐了:“你这死鬼，女流氓呀！又不是没上过人体课。”

娟子也乐，“上过呀，但我得重新再看你一遍，看是不是得了什么真传，练了十八般武艺了！”

晓敏听她话里有话，再看她那痞样儿，就好笑。拍她一下，“快！有话就说，我找你有事商量。”

晓敏知道娟子是个直性子，肚里藏不住话，习惯一吐为快！

“老实交待！阿敏，最近施了啥魔法?让人把半个家底都送你了。”娟子抑制不住好奇心，机关抢上膛一股脑扫射过来。

晓敏感到莫名其妙。反问:“啥呀?说的我糊里糊涂的，听不懂！”

娟子看晓敏一脸茫然的样子，才一五一十吐露了实情。

……

听完娟子的话，晓敏脑子轰的一声，整个人都呆了。她不知道娟子还在继续嘀咕些什么，只胡乱地回应着娟子:“我还有急事...我先走了……”

耳边传来娟子的声音:“千万...保密啊，这可关乎律师职业道德，怪我...没忍住……”

五

一周前，晚报头条《某企业董事长及劳资处处长疑因贪污被抓》。

和阿成去看守所的路上，晓敏眼前一直浮现着那段话:

老伴多年炒股，留下一笔钱，也是我的遗产，现分成三份:

一、给农村留守儿童，专项用于:心理医生安抚孩子缺少的父母之爱。全程委托阿成监督。

二、儿子犯的错，有父母一半的责任。如果儿子此次被开除公职，这部分钱用于他东山再起和正常生活。

三、在我最孤独的时候，晓敏一家给了我最温情的关怀，我的一点谢意。

……

晓敏的眼里噙满了泪水

……

走出看守所，她如释重负。

城市的霓虹灯亮起来了，桔黄色的光如太阳般温暖，把她和阿成的影子拉的好长好长……

他们手牵手，坚定地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