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青的子龙背倚着鹿角喘着粗气。总算在第一轮敌方骑兵的攻击下存活了下来，他如此想着。『还活着』这一感觉从没有现在这么鲜明，也从没有这么踏实过。几年前家乡的饥荒也许还曾让他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已经死去。但耳里比战鼓还要响的心跳声，让他振奋的感受到自己是真的还活着。
第一次上战场的他昨晚还害怕的在篝火前小声抽泣，像他这样的新手除了恐惧，完全不知道明天等待着他们的是什么，也许是死亡，也许是生不如死。他想捂住耳朵不去听伤病营里时不时发出的惨叫和呻吟，更多的还是难听聒噪的大骂。特别是他们这样的新兵们，总被这些脾气暴躁的老兵呵斥侮辱。来了几日的他们也还知道，像他们这样的新人在初阵之后存活一半就已经是上天眷顾了，如果没有那些老兵的提携，一定会死掉的。
为了不多的生存机率，有不少同伴选择了信仰。原本种地时就已笃信『黄天当立』的信徒总能在不同的军队里找到共同的信仰。他们相信被严令禁止的渎神祈祷能够带给他们上战场的信心与勇气。
所幸子龙有个和善的伍长，教会了他很多战场上生存的技巧。没有他的帮助，子龙此刻大概会像那些喊着口号的新兵们一样被老兵怂恿当做人形盾牌冲锋而不自知。在这里，什么样的神都无法拯救他们这些弃儿。可除了上战场，他们也只有饿死。什么样的神都不肯施舍他们这样的流民，让他们活下去。
『想要活下去』是这片振动着的土地上每一个生命的呐喊。说来愚蠢，为了同样一个目标，两伙人互相碾压着对方的生命。不，也许背后还有这三伙、四伙，甚至更多。甚至刺向自己的长矛是自己昨日一起把酒言欢的伙伴。这就是这样一个时代。
子龙无从选择这些，他宁愿沉浸在昨天伍长给他编织的梦里。只有在战场上，他才可以杀掉更多敌人，斩掉敌将的首级，获得军功，受到赏赐，带领更多的部下在更大的战场逐鹿。他不是很理解一头鹿为何比他们这么多性命加起来更为重要。他博学的伍长也不是很懂，只知道无论迟早他们都要为这头鹿奉献生命。这是他们的使命，正是为了这些，才有今天的馍，也许还有明天的。想到这些，子龙雀跃起来，这头几万人为之撒血的鹿一定是天下最美味的食物，为此他一定要出人头地。
趁着己方骑兵冲锋的时候，子龙所属的方阵已经重整好队伍准备下一场硬仗。什长已经告诉子龙，他的伍长在刚才的战斗中战死，而剩下士兵最为年长的他接替伍长的位置。没有时间去缅怀一个好人的逝去，子龙只有一门心思放在即将到来的混战中能拿到一个敌将首级上。这么想着的他又把自己的队伍往阵前挪了挪，他害怕前面的人把本应属于他的机会抢了去。
开战了，子龙的队伍并没能挤到最前面，但还是迎来一个身穿铠甲白发长髯的敌人。子龙深感机会的来临，一个战场上的老叟简直就是上天送给他的礼物。此时的他来不及回想昨日喊着『苍天已死』的老乡信仰的神叫什么名字，原本他是打算在割下这老叟花白首级之后喊出来的，他相信这会是一个很简短却振奋人心的演讲。
可他喉咙动了一下，眼框一红，只看到老叟花白胡须忽而沾了些许鲜艳的血滴，像是家乡盛开的桃花。想起了儿时父亲为他取名『子龙』，就是希望他能成为像长坂坡的赵云一样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也想起年幼时的梦想，能见一见这位口口相传里如同天神一般的男子汉。
这样想着的他已经听不到自己的心跳，听不到雷鸣的战鼓。只有无神的盯着横刀立马的老叟那颤抖着的双唇吐出几个字。
『吾乃常山赵子龙！！！谁敢敌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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