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长江
今夏的某月某日是个黄道吉日,父亲特意从老家赶来为我们上楼,“写对联”,“安灶神”,“用物”刷扫新屋等,这些民俗活动确实需要父亲照看。简短的仪式结束后,一家人坐在新房吃长面时,我确信我进城了,在白银市有了一个落脚的地方。完成了媳妇多年一直梦想进城的夙愿。
未在白银市买房之前,来过这个城市好多次,最早的一次是九七年初三暑假,来白银工地打工,那是我第一次进地级市,脑子里不停的思考,在车水马龙、川流不息、霓虹闪烁的城市,人们是如何走路的?四个多小时的车程,一路颠簸,到白银市下车后,晕的无法移动,母亲清晨烧的荷包蛋汤我全部给了一棵大树,难受的双眼里都冒出了酸水。缓过神来,观察城里人走路,“左脚抬起,右脚放下,右脚抬起,左脚放下”,这和乡下人没啥区别,随即跟包工头混进滚滚人流之中。
工作是用洋镐铁锨在楼前挖下水沟,铲开浮土,地下全是碎石砂土,导致工作进度异常缓慢,为了避免大家磨洋工,为了让大家多劳多得,老板把活包给了大家,监工只在下班前测量一下每个人所挖的长度。平时没人吆喝,我就不停的补充劳动流失的水份,喝水干活,干活喝水,晚上老板一算帐,我一天才赚十四块钱,扣去两元钱的伙食,能净落十二,尽管和工友们不能相比,但还是见钱了。难得下雨才能休息,重体力活折磨的人只想睡觉,连欣赏这个城市的心情都没有。做梦也是想着早点回家。我和这个城市格格不入。在开学尚早,活还没干完的情况下,怀揣着三百八十元劳动所得,几乎是逃着离开了这座城市。
第二次去白银是下学之后,在兰化工作了一段时间,感觉适应不了化工原料的气味,恰巧白银纺织针布厂招工,屁股一拍,从兰州跑到了白银,开始了我的纺织生涯。针布厂接触的全是城市里的人,时间长了,基本了解城里人的生活状态,比如他们吃牛肉面要加个肉,比如他们叫小姐了都要喝瓶红酒,比如他们关心大盘指数比工资上心等等,也学会了吃菜得有个汤的重要性。工作两年之后,随针布厂的部分外卖的设备一起下江南,开启了漂泊生涯。
后来陆陆续续来过几次白银,给启蒙师父送过猪腿,给合作伙伴送过猪腿,送家里养的土鸡,给同学送海鲜,来了搞搞人际关系。白银,我依旧是过客。
几年之后,决定在老家买房,媳妇看了好多地方,最后在白银锦绣家园订了套一百多个平米的房子,在钢筋混凝土浇灌的城市森林中,算是有了一个属于自己的鸽子窝。
我依旧是一个农民工,进城了,但我觉得自己不是一个城里人,起码不是一个体面的城里人,吃牛肉面很少加肉,也未曾品尝过红酒的滋味,也不知道大盘指数是几个数,如果汤里菜多,我宁可不再做菜。
我没学会城里人的生活,一个重要因素是囊中羞涩,很多像我们贷款买房的一代人,刚开始工作便过起沉重的负债生活。抵押了青春和未来,央视有段时间采访路人,你幸福吗?有这份负担,能幸福得起来吗?在沉重的生活负荷下,美丽的城市只在电视宣传片里,还有那些展览的照片里,以及那动人的歌曲里。大河奔流,万家灯火,城里一片盛世,寒门多少辛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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