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子有句终生践行的名言:在最远的地方,我最真诚。其短暂的一生,通过诗歌途径致力于两个根本性的命题:一是天空,一是黑暗。与其年仅25岁的人生相比,他的确走得很远;与另一位自杀的诗人顾城也极为相似——黑夜给了我黑的眼睛,我却用它寻找光明。
黑暗、天空与死亡组合成了人类灵魂的高地。换言之,死亡意味着归寂、升天。国人害怕死亡,忌说死亡,大多不愿面对死亡,这反而构成了心灵深处的负累,唯有“死”过一回,才能活得通透。“死亡”让人不得不放下一切,从而获得永久的坦然与轻松。死亡永远在未来的某个时间、某个地点接纳地球的游子。
人是否活得明白,“死亡”就是一面镜子,照见内心深处最最真实的灵魂。而这灵魂终究属于天空与黑暗。敢于研究死亡意义与价值的人,或者视死如归的人,是真的猛士。当然,我极其反对毫无意义的死去。海子为纯粹的诗歌殉葬,为爱的使命殉葬,与舍生取义的烈士并无区别。烈士并不局限于牺牲在看得见的战场,还应注重突显死得其所的信仰。为信仰而死,令人值得尊敬——无关现实的种种磨难,无关战争还是和平。如果说是饥饿让其而死,那么在海子工作或上大学之前,死几百回都有可能;如果说是爱情让其而死,那么海子为一人殉情显然也不是他的信仰。
死的价值不是归于泥土,而是奉献人类。几年时光,捧出200万字的作品,他回报这个世界已经太多太多,我们再也不忍心苛求他什么。海子的诗与梵高的画,本质上是一致的,让人感受到生命燃烧时的炽热与辉煌。他们将现实生活中的沉默,化为作品中生命的呐喊。凡是脱俗的东西,你可以不理解,但不能不尊重,更不能去诋毁。诗,是诗人的第二生命,有时候比第一生命更为看重。宁可饿其肌肤,劳其筋骨,也不愿夺其诗魂。
海子仿佛是个介质,在生与死之间,在现实与未来之间,在天空与黑暗之间,站得更高,走得更远。犹如《天仙配》中做媒的老槐树,凡人与仙人之间,需要这样的牵引者——莫忘初心,看清未来的路,而不是在现实面前醉如烂泥。如果说“不合时宜”成就了苏东坡的辉煌,那么海子正是以先行者的姿态,诠释了他死得“不合时宜”。他的高中老师懊悔当年如果不让他改文科,结局也不会那样。果真如此,也许这个世界只有一个查海生,而没有那个叫海子的诗人了。
读《海子评传》的思考现在学校注重生命教育,很有必要,但也不能因此否认刘胡兰、王二小、赖宁等小英雄死的价值。珍惜生命的本质,就在于当人盖棺论定时,是重于泰山,还是轻于鸿毛。如果仅仅为了活着,找一大堆理由活着,不如抛开这些借口,让自己活得明白些。生容易,活容易,生活不容易。在大多数人温饱不愁衣食无忧的情况下,有多少人还会说生活的来之不易?让无数先烈抛头颅洒热血,是走胃还是走心?
在汤显祖笔下的《牡丹亭》里,杜丽娘由爱到死,又起死回生,与柳梦梅生死相依的故事,把爱情推向了极致,更让“死”得到了完美演绎。以情入梦的他,不是沉溺于小我的“唯情”,而是寄寓大我的人道关怀。同样我也相信,海子的死皆因心中所爱,但不是小爱,而是大爱——面向大海,春暖花开——在面向大海的山海关卧轨死去,在春暖的时候花依然会开——春天,十个海子全部复活——这是另一种意义上的起死回生,向死而生。
法国历史学家托克维尔说过,“当过去不再照亮未来,人心将在黑暗中徘徊”。海子不能白死——他的灵魂如闪电般,给未来黑暗的天空带来光明。
仁智草于2020年3月2日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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