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记得人们是怎么散的,我只是一路跟在我那可怜的失魂落魄的父亲身后,走在一条窄窄的小路上,两边的草虽然经常被养牛的人割走,但这无穷无尽的小草,就好像东升西落的太阳,也像极了此时头顶上落下的细雨,倾盆大雨不在,却依然可以明显感觉到后背和胸前的雨水在自上而下的淌着,跨过肚子和后背,途径膝盖两侧,在脚踝处汇成一流,在这无边的落寞中,我竟然有些释怀:我的父亲将因此彻底释放自我,我为他获得完全的自由而感到由衷的喜悦。从此,父亲再也不必拘泥于爷爷的管教。
从西坡回来,一幕幕的雨被斩断在来时的路上,细长的小路上,我的双脚被这浸了草色的雨水洗的雪白雪白,有些瘆人。那些在水库中被淹没头顶的人,也不外乎如此吧,就像电影中停尸房洗干净后挂了牌子的脚一样。
其实,此时的我们,父子两人,在这清浅的草茬间行走,跟在不愿意跟的人的后面,一路无语。雨水隔断了所有想说话的念头,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念想。别人的我不清楚,但是父亲的,我却分外清楚。我们一行人,像一具具会动的尸体,沿着一条窄窄的河水,机械的走着。
当我们回到家中的时候,三个姑姑也跟着回来,另外两个儿子已经各回各家,赵四伯已经安排好了所有的事情。此时正在堂前的房檐下蹲着,一脸冷漠。见我和父亲归来,忙走上前来,扶着父亲,一边说着节哀顺变,一边说着保重身体。
待父亲也坐在房檐下的另一把凳子的时候,赵四伯怯生生地说了一句话,同时充斥了愤怒:“那两家的,在你们回来前,把送来的东西都拿走了,只剩下这一条床单,你三叔家老二也在场,我说他们,但也挡不住,我说应该等你们回来了再分的,她们叫我一边呆着去……”
四哥,别说了,让她们拿吧,都拿走了,以后就安生了。
老十,这太欺负人……
赵四伯还想继续说,父亲抬了抬手给制止了。
四哥,这几天你辛苦了,没有你,我都不知道怎么办,老十儿谢谢你了。
这是父亲多日来,我第一次听到他开口,整个声音都是陌生的,好像途径西北的戈壁滩,被打磨过一样,全是粗糙的渣,这些渣子有尖锐的,有浑厚的,有大颗粒,也有细沙子。
没想到久违的声音竟然变得如此沙哑,如此难以辨认,这真的还是我的父亲吗?不,应该不是。那健硕的身板,此时那么单薄,帅气的发型也变得杂乱无章,旁逸斜出。如果在外面的任何一条路上,单单看到这样的背影,我是绝对不会管他叫做我的父亲的。
在那些做梦飞升,咂摸这这些乐器的时候,哪怕曲子已经将我的神魂引出,我还是能禁得住这样的诱惑,在最后一刻,用天上的星星之火烘干泪水。而此时,父亲那平静的语调,缓缓的语速,头上那几撮凌乱的头发,竟然也能让我卑微如尘土,无声泪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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