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文网首页人物读书
读陶行知12:最后的圣人

读陶行知12:最后的圣人

作者: 教坛行走 | 来源:发表于2018-10-02 09:48 被阅读118次

    近来的假期,读陶行知,仿佛成了唯一的牵挂。

    既然不能够“行至远方”看世外风景,不如将目光投向书本,寻访追慕的先贤,展开历史的想象。

    前次翻阅《中国教育改造》后,因先“近其行”,“同其想”,继而萌生“亲其人”的想法,于陶行知传记,已经翻阅二种:一出自周洪宇,再出自储朝晖。

    也许因为传记作者为教育理论学者之缘故,除史实罗列铺陈之可取外,笔法、文采、行文均乏善可陈。有些篇章的阅读感受,甚至味同嚼蜡。

    有道是:文章千古事,还是作家强。

“知行合一”

    同事蒋老师帮忙找来这本《最后的圣人:陶行知》。

    作者王一心,同样也是研究教育,且供职于南京师范大学教育科学研究院,但他又有作家之衔,据书本中作者的简介,以研究张爱玲、林语堂和梁实秋等民国文人的生平见长。

    果然是跨界的文字高手,本传记文字流畅,叙事清晰,并且在体例上大胆地采取倒叙的手法,从陶行知的“做一大事去”,回溯到“为一大事来”,让人读来耳目一新,且毫无隔膜和“断章”之感。

    陶行知阅读,常有如此的感觉:我好似一个偶然光顾历史空间的参观者,于一间破旧的老宅里,寻得一件跌落地面的相框,其表面之上,落满了不同年份的尘埃,也是不经意中的捡起来,轻轻擦拭,小心摆正,反复端详,呈现在眼前的,却依然是一尊温暖而生动的雕像,如故,亦如新。

    陶行知,仿佛从来都没有离开过我们。

    他就一直就在那里,凝望着这片他深深热爱的大地,凝视着南来北往的教育人,注视着教育的发生,思索着文明的演进。

    不要说“世间已无陶行知?”

    斯人已逝,灵魂永存。

    王一心说,“陶行知就像一个出远门的家人,在沧海桑田之后,回来了。”

    从他离世的那一年算起,至今也不过七十余载。正在把世界搞出很大动静的美国总统特朗普,也就是生于陶先生去世的那一年。

    哪怕说说到他的出生之年,1891年,距今也不过百余年。如果用五千年文明长河的尺度来衡量文化的传承使命,这个时长不过千年一瞬,三代而已。

    王一心所著传记开头,即把陶行知和武训,一前一后巧妙地关联在了一起。

《最后的圣人:陶行知》封面

    武训(1838—1896年),山东冠县人,原名武七,“训”乃清廷为嘉奖他办学义举所赐,寓“垂训于世”之意。七岁丧父,生活贫困,21岁起行乞,共38年,一生兴办义学三所。

    武训用乞讨所获来办学,空前绝后,方式很特别,下跪、磕头、翻跟头和被踹,都有价码。他对义学师生的办法而很特别,老师不好好教,学生不好好学,他就跪着不起来,直到对方答应为止。

    武训,被称为“千古奇丐”。

  武训出生的年代,正是中国即将面临千年未有之大变局的山雨欲来之际。

    他,生于乱世,其“乱”不止于接续自中国继往,还裹挟着“西风”东来的文化和灵魂的阵痛。

    武训离世之时,中国酝酿着从庙堂之上到乡野之间的大变动,戊戌变法在即,义和拳变萌生,北洋水师已覆,有志之士慨叹天涯何处是神州。

    或许正是教育的严重滞后和东西文明的极不相容。武训出生之地和办学所在的山东,既是中华文化的核心发源地,又是教会势力渗透的重点地区。

    武训之事业未尽,义和团兴亡也忽,当20世纪来临之时,武训不再,义和团覆灭,联军来华,新学兴起。

《武训传》电影剧照,建国后此电影揭开思想文化第一案,继武训批倒之后,陶行知三次被拉下圣坛

    当武训离世之时,陶行知五岁。

    同是晚清中人,已是隔代相望。

    与那一时代许多有机会走到外面世界的年轻人一样,陶行知的出走和归来,注定身负起家国的使命。

    这也是武训的使命,虽然二人的人生经历几乎毫无重合之处。

    但这样的接续使命之不停歇,也正是说明中华之危机所在,也同时说明中华文明精神之所在。

    正如陶行知逝世后,其后生学子在灵堂前与阴阳两隔的陶行知合影时横幅上所写:

    “吞声忍痛,前仆后继。”

    陶行知在办学和教育事业的行进之中,对武训多有提及。

    他总结武训办学的精神为“三无四有”:无钱,无靠山,无学校教育;有合于大众需要的宏愿,有合于自己能力的办法,有公私分明的廉洁,有尽其在我坚持到底的决心。

    后人说,除了“无学校教育”这一条,其他的“无”和“有”,作为海归博士、著名教授陶行知,与乞丐武训办学的经历,竟然完全相似。

    这一点,通过抗战艰难时期陶行知在重庆举办育才学校的经历,就可以证明。

    陶行知创办的晓庄师范,被政府两度查封。抗战爆发的前后,他被救国会委任为国民外交使节,出国周游宣传中国抗战两年。回到中国,已经是战争即将步入胶着或说是相持的1938年,国民政府已经退守大西南和大西北,重庆已是陪都。

    即使是山河破碎的岁月,陶行知所到之处,也都从来没有忘记办学,哪怕在出国宣传抗战期间,从香港出发和返回的路途之中。

    在重庆北碚,以古圣寺为中心,陶行知想千方,设百计,终于在1939年创办起一所精英学校,名曰育才学校,他们把一些适合教育的儿童、既稍有天资和特长之儿童招入学校,加以培育。因此,育才学校,严格意义上并不是今天我们到处所见的学历制、全日制学校,而是特殊历史时期培育中华英才的专门学校。

    王一心写道,“有志做大事的往往有两种人,一种人只愿做大事,不屑做小事,因为觉得做小事意义不大,价值不高,功绩不显,而往往又费时耗力,另一种人则将做小事与做大事的重要性等同视之,甚至将愿否做小事视为能否做成大事的前提与必要条件;不仅将能否做小事看做其能力的证明,同时将愿否做小事看做其德性的反映。陶行知是后一种人。”

    陶行知创办育才是在一种非常特殊和困难的环境下进行的,他的身上有两个口袋,一个口袋装学校的公款,一个口袋装自己的钱。学校的办学经费,师生的衣食住行,校舍物品,都是募捐得来。学校运行中的所有招待,都是自费承担。

    1939年7月20日,陶行知等与首批四十名学生举行了开学典礼。至陶行知逝世,重庆育才学校共培育460余名学子。

    从1939年到1946年,其中主要是抗战的岁月,重庆育才学校的经费也从来没有宽松达,师生们对陶行知总体的印象就包括了他不断地提醒大家节约,时不时地提前打招呼和遣散教职工,有时为了节约开支和减少教工而动员学生自己劳动。

陶行知使用过的印章

    王一心的在书中,记载了这样几个小故事。

    1941年7月9日借育才学校两周年之机,陶行知广泛募捐,与陶行知同门就读金陵二校的校长,自然在列。

    “金陵女子大学的吴贻芳来信,把育才捐簿退回。记得晓庄封闭时,有冒充我之者谎称我死,她捐五十元作棺材费。”吴贻芳是金陵女子大学的校长,也是参议员,却不肯假以援手。陶行知不免失望,在日记里反诘,“一个死的陶行知比一百五十个活的难童还要紧吗?”

    同时,陶行知写信并寄捐册给金陵大学的校长陈裕光,当时此二校也均在成都的华西坝,借驻华西协和大学来办学。

    陈校长以学校名义捐五十元,却非常客气地回了一封信:

    “展读来函,敬悉吾兄主持育才学校,俾十五省流亡之儿童,咸仰因材施教之功,蔚为国家有用之人,仰企贤劳,钦佩无暨!至嘱捐助一层,自应勉效绵薄,所以久稽裁答者,半年以来,募款甚感不易,而母校同仁入不敷出,经济又迥不如前,弟经吾兄举办事件,至属重要,又不能不勉力匡持,特由母校捐法币五十元,聊供太仓一粟之助,惟未能圆满办到,深自抱愧,尚希鉴原为幸!附上汇票一纸,并奉还捐册一本,统祈察收。”

    陈裕光与陶行知同为汇文书院、金陵大学及美国哥伦比亚大学的同学,如此同窗情谊,所捐也不过区区,学校教职员工则分文未出。

    陶行知依然回信致谢,随信备送“育才之友”纪念奖,并承诺勒石纪念。

    1941年10月21日,陶行知去向孔祥熙当面募捐,过程极富戏剧性。

    孔祥熙寒暄一句:“好久不见了。”

    陶行知开门见山:“敝校二周年,承你捐三千,谢谢您。小朋友作品三册请您指教,米又涨了,怕小孩子们营养不够,请你再捐一万。”

    孔祥熙颔首:“我再捐一点。”

    陶行知立刻上前:“这是捐薄请您写。”

    孔祥熙写下:“孔祥熙五千元,”并说,“叫我的秘书付。”

    陶行知功成告退,在门口遇见陈延祚,他把捐薄拿给陈看。陈说,我代你领,后天有。陶行知欢天喜地地出了门,“这是最快的募捐,一分钟便完成了一切。”

    那一刻,他是世界上最快乐的人。

    王一心写道,“陶行知在困难面前,总表现出无比的藐视,表现出极度的乐观,使得年轻的学子们误以为任何困难对于陶行知都算不了什么,都不在话下,都能迎刃而解,从而忽略了困难的险恶,忽略了长期处于极度困难下的陶行知,内心真正的感受,胡守愚曾说,陶行知身心交瘁的程度,并非普通人能想象的。”

    陶行知从来不大注意自己的身份和形象,与农夫、师生和路人打交道,都是如此,随处可以与众人“打成一片”,极度乐观。

今天,不仅仅在重庆,以“育才”命名的学校四处可见,大多校舍宽阔,皆是名校身份

    育才学校坐落于北碚乡下,属于草街子镇。从重庆到育才学校,北温泉是必经之路。北温泉是风景区,河对面是煤矿区。

  当年, 一个退伍军人在此开了一家饭馆,经常看到一个男子走来走去,身上穿的是一件破旧大衣,手里公文包是用铁丝做的提绊,起初他认为这个风一样穿行的男子是做煤炭生意的老板。

    后来才知道,这就是鼎鼎大名的陶行知。

    育才学校的学生,都是经过挑选的各方面有一定天资的少年,也有各方推荐的特殊背景的少年,例如烈士后代李鹏。

    李鹏是李硕勋之子,李硕勋曾参加南昌起义,为25师师长。南昌起义撤退后,南下潮汕,流亡香港。后被派往海南从事地下活动,因其四川口音,到达后立即被发现,抓捕后于当地割首示众。其时,李鹏三岁余。李鹏母亲赵君陶,舅为赵世炎。赵世炎为新民学会重要人物,又与周恩来同赴法国勤工俭学,同行者也有邓小平等。失去父爱的李鹏,此后的生活和就读,周恩来夫妇多有关照,也似有托孤之义。他于重庆育才的就读,也是周恩来夫妇出面亲自安排。

    陶行知在百忙之中,也亲自教育学生,处理学生的错误或纠纷。而他的方法也总是既合教育之道,又颇独特有趣。比如打架的学生,他分析是力气过剩的缘故,就想要以打架测验力气之剩余,来划定学生的劳动量。学校日常的买米、用煤、需要人力挑运,陶行知即主张“先打人者每一次加两倍挑”,对顽皮的学生既是惩戒,又可使他们多余的力气有正当的消耗渠道。

    王一心的书中,原原本本地记载着下面这个久为流传的故事,摘录下来:

    育才社会组有一个叫王友的学生,入育才前在保育院就是一个小有名气的孩子王。有一次陶行知看见他用土块砸同学,当即制止了他,并叫他放学后到校长室来。

    放学后,陶行知从外面回来,看见王友已在校长室门口等他,便叫他进校长室。陶行知从口供里掏出一块糖来给他,说:“这是奖励你的,因为你按时来了,而我却迟到了。”王友迟疑地接过糖,陶行知又掏出一块糖来递给他:“这块糖也是奖励你的,我不让你砸同学,你立即住手了,说明你很尊重我。”王友愈发不安起来。陶行知就像变戏法似地又掏出一块糖来说:“我已经调查过了,你用泥块砸那位同学,是因为他不守游戏规则,欺负女生。你砸他,说明你富有同情心、有正义感,应该奖励你啊。”话音刚落,王友竟“哇”地一声哭起来,道:“陶校长,我错了,同学再不对,我也不能对他采取这种方式。”陶行知听到这话,不禁笑了,随即又掏出第四块糖来递给他道:“为你能正确认识错误,再奖你一块。现在我的糖已完了,我们的谈话也该结束了”

    治学在行知,救国在育才。

    捧着一颗心来,不带半根草去。

今又重修武训墓,被冠以武七在世想都不敢想的“先生”称谓

    王一心在书中这样评价:“当一个人拼命追求高尚的精神生活的时候,他就能安于简陋的物质生活,当他为众人的生活费尽心思的时候,也就无暇顾及自己的利益了。”

    [注]《最后的圣人:陶行知》,王一心,团结出版社2010年1月第1版

相关文章

网友评论

    本文标题:读陶行知12:最后的圣人

    本文链接:https://www.haomeiwen.com/subject/dxbooftx.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