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  德语歌曲

概述

查理大帝的加洛林帝国在九世纪分崩离析后，说德语的这片土地实际上是一个松散的封建主的邦联，划分为若干个小公国、侯国、伯国和自由市。虽然962年加冕为神圣罗马帝国皇帝的奥托一世希冀恢复查理大帝的荣光，但并没有获得完全成功，一些德意志诸侯仍然拥有极大的权力，例如士瓦本、萨克森、巴伐利亚、法兰克尼亚和洛林的公爵们，阿尔勒、波希米亚、匈牙利和意大利的国王们，图林根伯爵、摩拉维亚和奥地利侯爵。士瓦本公爵“红胡子”腓特烈一世在1155年成为神圣罗马帝国皇帝，试图通过王权和代表他在整个疆域内行使行政权力的封臣（ministeriales）平衡其他诸侯的权力。霍亨斯陶芬王朝的确在十二和十三世纪扩张了一些领土，取得了西西里王国的统治权，但不要忘记，霍亨斯陶芬家族和罗马教廷的权力斗争一直没有停息，这个王朝终归昙花一现，仅持续了百年。

然而，十二和十三世纪的帝国总体来说是相对和平的，拥有强大的城市和良好的道路，尽管德语区仍由一些争权夺利的小领土组成。在城市中，由商人、贸易者和银行家组成的中产阶级的实力日趋壮大，并在文化上起到越来越重要的作用。

这一地区说的是各种德语方言，从地理上分为南部丘陵和山区的高地德语和北方低地德语，从年代上可以分为大约从八世纪到十一世纪的古德语和十一到十六世纪的中古德语。中世纪文学中的德语以南方方言为主，如今被称为“中古高地德语”（Middle High German）。

中世纪盛期的许多文学作品就是用中古高地德语写作的，特别是对音乐史最有影响的那些。和中世纪其他地区类似，德语文学也包括史诗、骑士传奇和抒情诗几种主要类型。史诗多取材于古代日耳曼英雄传说，例如作于十三世纪早期的著名的《古德伦之歌》（Das Kundrunlied）和《尼伯龙人之歌》（Das Nieblungenlied）。传奇主要是从法国引入的，包括前面已经讨论过的亚瑟王、圣杯和特里斯坦题材，由德国诗人改写为德语作品，例如埃申巴赫的沃尔弗拉姆（Wolfram von Eschenbach，活跃于约1170-1220年）的《帕西法尔》（Parzival）和施特拉斯堡的戈特弗里德（Gotfrid von Strassburg，活跃于1200-1220年）的《特里斯坦》（Tristan）。戈特弗里德作品中的主人公特里斯坦使用竖琴为歌唱伴奏，说明当时的歌手也是一位掌握各种风格的实践音乐家；特里斯坦的情人伊索尔德也通晓多种乐器，歌唱技巧熟练。

《尼伯龙人之歌》手稿一页

与法国的特罗巴多和特罗威尔传统类似，德国也发展了一种本地语抒情诗，叫做“恋诗”（Minnesang），它的演唱者称为“恋诗歌手”（Minnesinger）。顾名思义，“恋诗”的词源来自“爱情”（minne）一词，“恋诗歌手”的名称最早出现于奥厄的哈特曼（Hartmann van Ouwe，死于1210年后）的约1189年的一部作品中，“恋诗”一词稍晚，第一次出现在沃格尔韦德的瓦尔特（Walthervon der Vogelweide，约1170-1230年）的作品中，而“恋歌”（minnelied）一词被罗恩塔尔的奈德哈特（Neidhart von Reuental，死于1236年之后）使用。

恋诗传统的发展始于十二世纪晚期霍亨斯陶芬皇帝们的统治巅峰时期，同时出现的还有早期哥特式建筑、阿尔比十字军战争和经院哲学。德语恋诗是由漫游的音乐家培育起来的，但贵族起到了特别的作用，这一点也与特罗巴多和特罗威尔诗歌的情况类似。

神圣罗马帝国皇帝腓特烈一世在1156年和勃艮第的女公爵比阿特丽斯（Countess Beatrice of Burgundy）结婚。他们的婚姻也许是将早期特罗巴多和特罗威尔歌曲引入霍亨斯陶芬宫廷的催化剂。据说一名叫普罗旺斯的吉奥（Guiot de Provins）的特罗威尔就是比阿特丽斯的扈从，但未被证实。恋诗很快就在整个德意志的宫廷和城市中流传和繁荣起来。恋诗传统在宫廷文化和社交生活中扮演了中心的角色。这只可能出现在一个独立的、精心培育的生活方式的兴起时和贵族之间的新的社会义务中，同时伴随着为他们的世俗存在提供指导的伦理职责。

“爱情的苦役”（Minnedienst）是贵族诗歌的中心主题，它必须从封建制度的角度来理解。专业歌手在宫廷中的社会地位低下，大多数恋诗歌手的等级属于同样地位低下的贵族封臣。骑士有礼貌地追求一位淑女的恩惠和宠爱，这位淑女是宫廷社会的一位受人尊敬的也是不可接近的成员。至少是在由爱情的意识形态和诗歌传统产生的虚构之事中，歌手（骑士）完全屈服于她。这种地位低下的概念与贵族封建依附的理念互为镜像。封臣，或国王和大封建主的家臣，束缚于忠诚、服务和军事义务，他们从采邑得到回报。也许从这种语境中许多恋诗的基本主题才获得了完整的意涵，例如服务、胜利、叹息和国家。同样地，恋诗曲目还包括许多来自宗教语境的概念，例如致敬和荣耀，从而也强调了恋诗和教会在音乐上的联系。

恋诗歌手在宫廷中

尽管德语恋诗包括了本土特征和特别形式，但它还是主要依赖于其他西欧歌曲，特别是对整个西方具有特别重要的影响的特罗巴多抒情诗。许多德语恋诗是这些艺术的直接模仿，“典雅爱情”也是恋诗传统的中心理念。动词“minnen”意思是“去爱”或“顺从”，既有宗教意味，也有世俗含义。因此，爱情同时具有精神和肉欲的性质，在中古高地德语文学中可以看到该词如何从早期的精神和感情的用法发展到中世纪晚期更近于肉欲的用法。在恋诗发展高峰期，爱情代表着一种男人和淑女之间的理想精神关系，也称为“高级爱情”，这是由宫廷社会和文化的本质决定的感官力量。与此相对的是“低级爱情”，是一种男人对拥有女人肉体的赤裸裸的需求。但早期恋诗的精神本质不可能让“低级爱情”的被广泛接受的特质干扰到，例如沃格尔韦德的瓦尔特的《少女之歌》（Mädchenlieder）。爱情代表满足和接受，但通常同时包括男女之间的精神和肉体关系，尽管它可以仅代表精神关系。然而，爱情是一个不常用的词汇。经常出现的恋诗主题是骑士对求之不得的贵妇的渴望，对无法逾越的鸿沟的哀诉，以及同时具有的精神上的乐观主义，这是恋诗的肉欲特征的发展驱动力，导致了对女人不求回报的效劳。

音乐和舞蹈是宫廷生活的重要组成部分，史诗和歌曲的表演扮演了主要角色。表演者通常同时创作诗歌和音乐，在他演唱的时候还有乐队的乐器伴奏。尽管在一些最早的曲目中通常会提到诗人的名字，但诗歌最好和传记细节分开，诗歌里的内容大部分是想象和虚构的故事，只有在沃格尔韦德的瓦尔特的确实有文件可循的政治歌曲之后，才可能在晚期恋诗中开始读到真实传记或史实内容。因此，许多诸如编年史和诗人个人或群体之间的相互影响的历史问题肯定无法得到解决。

此外，原始资料的性质让问题变得更加困难。德语抒情诗的书面证据既稀少，出现得也很晚。那些早期手稿只有诗歌文本，因此很可能高估了少数零散的早期音乐残篇的价值。最早的原始资料就是已经介绍过的著名的《博伊伦之歌》手稿。该手稿最早的一层在约1230年产生于蒂罗尔，由226首拉丁语世俗歌曲组成，其中48首的每一首后面紧跟着一个韵律结构相似的单独的德语诗节，大多数是孤本。这些德语诗节大约有一半可以归于一些十三世纪早期作曲家的名下，包括沃格尔韦德的瓦尔特。现存最早的德语歌曲专属手稿来自十三世纪晚期和十四世纪早期，只有歌词。而现存最早的重要音乐原始资料是十四和十五世纪的，如此晚的日期给旋律的可靠性带来了疑问。因此，也不能高估这些带有音乐的晚得多的大型手稿。

唱片推荐

标题：伟大的恋诗歌手

演奏：Estampie，Per-Sonat，Ensemble Leones，Ensemble der Frühe Musik Augsburg，I Ciarlatani

厂牌：Christophorus，CHR 77432，11CDs

唱片简介

恋诗是繁荣于十二到十四世纪的德国传统宫廷抒情诗和世俗单声部歌曲。尽管从许多方面上看，恋诗仅仅是法国特罗巴多和特罗威尔传统的德语分支，但它仍然具有显著的独立特征。恋诗的主题是“典雅爱情”，需要在封建制度的语境下理解和获得完整意涵。骑士对贵妇的完全服从可以类比于封臣对封君的依附。恋诗的演唱者称为“恋诗歌手”，他们既是游吟诗人和表演者，很多也具有贵族头衔。恋诗的原始资料很稀缺，许多早期抄本只有文本，而带音乐的大型歌曲集是后世整理的，旋律的可靠性存在问题。对恋诗最有热忱的德国厂牌Christophorus的这个大套装，收录了1984到2015年出版的11张该曲目唱片，由数个优秀的德国中世纪乐团演绎，曲目覆盖范围极广，包括了最重要的一些恋诗歌手的杰作，堪称一部完整的德语恋诗音乐史，爱好者不容错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