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死者

屋子窄小而且昏暗，在靠墙角正对着窗户的床上，姥爷闭着眼，睡着了似的。他穿着一身暗色的衣服，死气沉沉。屋子里的人全部散发出悲抑的情绪，附近的邻里和很多未谋面的亲戚像是被抽掉了什么灵魂似的，疯狂地涌进了这个狭小的房屋。所有的人都以死去的那个人为中心，站成了一个圈。

一众人互相诉说着什么，也向死者的家属表示不幸。人们的身影高低不一、层层叠叠，谈论的声音此起彼伏，在我的耳边乱哄哄鼓作一气。这些人仿佛一道铁栅栏似的。悲抑的情绪继而转为一种恐怖的氛围，门被关上了，平日的窗户这时变得浑浊不堪，仿佛在外面有一堵无形的墙壁，正压迫着我的神经和心脏。“快去！”前几天还是活泼和蔼的姥姥，眼睛泛着血丝，枯瘦的脸庞也变得臃肿难看。她拿着一片灰色的手帕，把我从她的身后拽了出来，这样我就出现在了众多邻里和亲戚的面前。我回头看了一眼，觉得姥姥像是变成了一个陌生的人。“唉，可怜的孩子。再也见不到他姥爷了。”我不知道被谁推搡到了床边，硬生生被逼着看盖着一层薄被子的姥爷，我的身体摇摇晃晃的，像是一个干净的小皮球滚到了一具尸体旁边。这也不是小动物的死尸，也不是一块冰冷的石头，这是睡着了的死去了的姥爷。

外面的世界此时刚刚临近中午，然而日光却呈现出夕阳落山的老态。我只觉得眼前的事物都被镀上了一层暗黄的色泽。“快去，再看你姥爷一眼，可怜的孩儿。”不知为什么周围的人突然放声呜咽起来，原来不知何时我已经跌跌撞撞地混进了长长的哭丧的队伍。队伍中的人缓慢地前行着，有人拍了拍我的脑袋，“哭啊！快哭！”。

再之后的事情都已经模模糊糊，最后我又回去了那令人窒息的小屋，杂乱的物事已经被收拾整齐。我像个稻草人一样坐在一个大包袱上，看着姥姥像一个黑色的大皮球在我眼前跳来跳去，忙里忙外。

“时候不早了，上学去吧！”，姥姥说。啊！我终于离开了那个方圆几百米暮气沉沉的地方，心中雀跃之极，对姥爷的死茫然不知，仿佛一个新生儿。只觉一路上我心雀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