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的生命中第一个没有父亲的春天。以前的春天父亲总是会掰下最新鲜的头茬春芽,给我炒鸡蛋;掰下春笋,给我炒腊肉;率先摘下早熟的樱桃,给我尝鲜。天天给我送永远也吃不完的自己种的各种蔬菜。
父亲去了。而今,我成了没有父亲的孩子,这么多年习以为常的一切再也没有了。色彩斑斓的春天在我眼里也变得萧索 了。
马上就要到五一了,四月很快就要结束了。2023最美季节的三月四月已经迅速的成了历史。我想,若干个时日之后,若让我回味2023年的春天,真的想不起有什么是值得留恋的。在我有限人生关于春天的记忆中,这可能是最惨淡的一场回忆了。
春天的桃红柳绿,燕语莺声,鸟雀啼啭,万物生发,生机盎然,绿意蓬勃,那一树一树的花开,风中的樱花雨,纷飞的桃花梦,梨花树下情意缱绻的少年恋人,这些足以用世间最美的语言来描述的一切美好都不能激发我的热情。
整个春天,我一直是恹恹的,倦怠的,疲乏的,淡漠的。对一切的新奇美好都置若罔闻,有时候我怀疑自己是不是抑郁了。每天都在吃饭-睡觉-睡觉-吃饭中机械的重复着。看着自己日益的珠圆玉润竟然无动于衷,依然重复着颓废的生活,气定神闲的做一个安静的蛹,埋头干饭,倒头睡觉,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做清秋梦。
以前的春天,我的心头一定是繁花似锦地百花齐放着的绚烂美好,热情洋溢,张力蓬勃的。那个时候总是渴望在春天邂逅一场浪漫甜蜜的爱情 ,以弥补冬日冻裂的忧伤和怅惘;那个时候走在春风拂面的街头,各种美好的情愫就涌上了心头,一切都变得美好起来了;那个时候看到风中花瓣翩然,脑子里立刻就杜撰出了一个悱恻缠绵的爱情故事;那个时候的春天,每天都是新的,每天都有奇遇,每天都有意外惊喜和美好向往。那个时候,每天一觉醒来,发现又是一个全新的自己了。那个时候日日有惊喜,天天有期待。
可是自从父亲走后,这一切就都变了。
这是父亲走后的第一个春天,我第一次觉得春天是这样的糟心和压抑。看到一切美好的事物,会第一时间想到,如果父亲能看见该多开心,可是转念又想到父亲再也看不见了,遇到好吃的食物好喝的酒,就会想到如果父亲能够吃到喝到该多好啊!可是,我的父亲啊,他再也看不到、吃不到、喝不到、感受不到了!一想到世间的一切美好都和父亲再也没有关系 ,我们这群儿女和他再也没有情感联结了,就不由得悲从中来,喉头发紧,眼睛发酸,愁肠百结了。
前天晚上我终于在梦中看见了父亲并和他亲密的互动了。父亲走后一百多天了,之前每次梦到他总是朦胧,模糊,疏离的。然而在前晚的梦里 ,父亲一如从前那般的和蔼可亲,不知道我们俩身在一个什么地方,热闹又安静,繁华又冷清,周围的一切都是祥和美好的模样。
父亲口渴了,我拿起一个大碗,给他舀了一碗酒,他仰头一饮而尽,一脸的开心满足。周围摆满了各种各样的酒缸,就像《水浒》中的酒坊一般。我和父亲都非常的开心,他喝了酒意犹未尽,我又给他满了一碗,还特意叮嘱他说:“喝酒的事情可千万不要让二哥知道了,否则会被吵死了!”父亲会心一笑,我们俩达成了某种默契。
梦中又过了几日,父亲过来找我,我看到他的眼眶下面都是黑的,问他怎么回事儿?他说是眼睛痛,去医院做理疗做的,我问他,感觉好些了吗?他说好多了。忽然间我看到父亲流泪了,我拿起纸巾特别心痛的去给他擦眼泪,然后就突然的醒了,方才惊觉是梦!看看时间,是早上5:30。
在最美人间四月天里、鸟语花香寂静的清晨,家人都在酣睡中,即便我住在最繁华的街心,此时此刻,也是非常的安静沉静的。我久久的沉浸在梦境中,大脑一片空白。过了好久才想起,前天正是父亲离去第四个月的日子!
父亲酷爱喝酒,在他生病的半年中,滴酒未沾,这对于爱酒如命的父亲来说,该是何等的折磨啊!他在家里储存了很多的各种各样的酒,本想着,病好了就能喝了。谁知道,到走都没能再喝上一口酒。在父亲艰辛坎坷的一生中,酒是他最好的知己,酒懂他的怀才不遇,懂他的心酸苦痛,懂他的努力挣扎,懂他的委屈求全,懂他的病痛折磨。酒温暖了他苦涩的岁月,润色了他苍凉的人生。
可是到最后,父亲都没能再喝上一口酒,这对他来说该是多么残忍的事情啊!在父亲临走的时候,我和小妹提议给父亲喝点儿酒,可是二哥坚决不同意。后来每次想起这个事情,都非常的后悔,当时真的是应该坚持最后给父亲喝一次酒的,在父亲生命的最后时刻,让酒给他壮行,让酒在另一个世界给他织梦不是很好么。
父亲是懂我的,他一定是知道我的心思,所以特意在梦中让我圆满!父亲咽气后,是我拂去了他最后留下的泪。所以在他走后120天的夜里,让这一切在梦中又重现了一次。感恩我的父亲,他一直都是个多愁善感又非常善解人意的好父亲。即便,已经故去,依然不会让儿女们失望。
之前我从来没有参加过完整的葬礼,从来没有过失去至亲的痛苦折磨,也从来没有和别人共情过,总是觉得这一切离自己好遥远,仿佛从来不会发生,仿佛自己的亲人能千年万年的恒久的活着,能永远陪伴在自己身边,只要需要,仿佛他们一直都在。所以以前对父亲,也多有忤逆和不满。而今父亲去了,才知道,父母子女,不过缘分一场,缘尽人散,徒留无限的伤悲和追悔。
从小我最怕的就是坟墓,而今,我的父亲,他安静的躺在里面。我们心心念念最想去的就是那里了。仿佛父亲在哪里, 哪里就是最安全最令人心安的地方。我经常想象着父亲现在的样子,却不知道他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样子了?
父亲,还有三天就是五一了。去年五一的时候,您在表弟的婚礼上是那样的意气风发,挥斥方遒,让老家的一众亲戚朋友羡慕不已,交口称赞。不过短短的一年,已经是物是人非,阴阳相隔,骨肉分离了。让我们如何不心痛、心碎、心殇、心心念念呢?
死者长已矣,生者当勉励!父亲,我依然会无时无刻,时时刻刻都会情不自禁的想起您!想起您的点点滴滴,只言片语,某个动作,某个场景,想起这些都会禁不住的恍然和悲伤。
您的猝然离去,让我深切的知道了生命的脆弱和无常。人生苦短,譬如朝露,朝生暮死,犹如蜉蝣。
爱自己,爱家人,爱生命,爱众生,惜时,顺天,开心,快乐,不留遗憾。
修炼自身,云开月明。因为经过,所以懂得,因为懂得,所以慈悲。明天,做个快乐的人,热情,善良,真挚,大度。抓紧到手的时光,过好眼前的日子,善待每一个。我想这是父亲最希望的了。
安子觅
2023年4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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