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称十二年一纪,今至廿四,是为二纪。都说雪瑞昭年丰,生逢三雪,未见寸功。
小村几经变迁,故事书一般的老人一位又一位相继离去,山岭间隆起一个又一个坟包。被寥寥几个亲人念着,在离后些许日子被村民茶余饭后提起,或唏嘘,或笑语。最后,活在后一两辈执拗用着方言的村人的俚语间,活在清明烟雨阡陌、黄花纸烛中。取而代之,一茬一茬小孩穿梭在小村里,叽叽喳喳,新生命让小地方永远不沉闷。每一次哭天抢地,吹吹打打送走一位老人,来年春天,小生命早早的探出头,又是一番嘻嘻哈哈。哭笑声永远飘在小村的风中,像鸡鸣犬吠,像炊烟半缕。
乡人对五行的概念似乎并不那么简单,好金怕水着实牵强,倒说是对土的记忆铭心刻骨。每一个在泥土中翻爬过的孩子最终都站着离土更远的地方。儿时坑洼的泥地,摔着不疼 ,坐下能玩半天,刨坑藏宝,游戏乘凉,徜徉在这片地带给我们的时光中,童年似乎也就那么长。土房子的砖块足有一寸见方,一间灶房也就那么几块垒成,我们能轻易看到夏日午后成线的阳光,日影在屋里走过的那半个下午,趴靠在柿树上也能睡酣。灶台总是高出半头,挪来板凳,爬上去用玻璃瓶能抓上半瓶蟋蟀,闻声而至,满载而归。竹林里的土比别地都软,长满麦冬、黄栀子、车前草的地上铺满竹叶,熊孩子自带攀爬技能,像猴子穿梭在竹子间,竹子被磨得发亮,杂草被踩得精光。孩子们有自己的黄土高坡,砖厂偷来皮毡,两人一块,从烧窑采土场滑下,抓紧前面人的衣服,在黄土飞扬中畅享飞一般快感。当然,只有飞车是成不了孩子王国的,须得城堡,里边铺着摘来的大片树叶,碎瓷瓦片,才称得上洞天福地。板栗树下的土会伪装易容,不管谁在树下草中走一遭,总能淘到几颗板栗,这关系到半天的口粮,下午的赌资。两颗板栗树撑起了一片天,几百平米的地方能转一天,麻将扑克都能在树下,清理一块,以地为席。若是刮起风,耳朵灵跑得快总能坐先捡到掉下的板栗球。当然,睡得多板栗可就难说,有时拿到空球扎一手刺,后来知道这叫赔了夫人又折兵,或者足够机敏,栗球中抠出一子,还准确在草窠中捡到沧海遗珠,结果拆东补西,还了赌债,后来知道这叫为他人作嫁衣裳。旁边的小片橘子树是回程最佳路线,跑得够快的话,可以一手搂下三四个橘子,还不引来狗叫。瓜地里的土又硬又烫,暑假三伏天,大人热得最难熬的中午往往让孩子最振奋,吃完饭巴望着大人在暑热中打鼾,三两个趿拉着鞋跑到瓜地,一人挑个最大最熟的从苗上拽下,朝之前找好的阴凉处跑,原来听音辨瓜是孩子天赋。没等人马集齐,瓜放膝上,一拳一响,一掰一响,抱上一半,一掏一挖,那甜味清凉顿觉暑气全无,被抓也是无怨。夏天不只是冰棒臭汗的味道,起码西瓜是整个夏天的明星。小沟边的土没水那么清凉,却潮湿得恰到好处,家里拿来的兜网,顺着田岸网上一直推到涵洞里,运气好准有几条油条子,如果网到鲤鱼,定会招徕围观,都会跟上,看大佬如何下缯,如何走网,如何起兜,可遇不可求的观念并不为小孩子所接受。就算是平常有点背,也能网上半网虾米,到家里滤水倒进上餐没洗的锅里(有剩余的油花),把锅放在闷着的灶台,虾米一个个蹦蹦哒哒,从米色一个个变红,晚上又可以加一顿美餐。也遇到过那么一两次悖时的,网从涵洞里掏出,里边又沉又动,可高兴得不得了,不是大鲤鱼就是黄鳝,结果凑头伸手,水蛇窜动,吓得连网扔旁边水塘,人朝路上跑了十来米,再不敢网鱼。儿时没有好奇到问山的那边是什么,也没有欲穷千里目 更上一层楼的觉悟,但后山顶那个不明来历的三脚架总是征服世界的地方,爬到顶端有少说五六米,风又大又凉,从这可以看到整个小村,池塘下路,树林房屋,每个人都能第一眼找到自家房子,每个人都能指出一个其他人不甚清楚的外婆家。众山皆小,爬上看到的就是整个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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