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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中谁寄锦书来。这“书”,居然是手写的。
虽然朋友寄的是本书,是牛皮纸包好的印刷品,但和大堆的信混在一起,我在感觉中把它算成一封“信”,我看见朋友手写在包装皮上的收信人地址、姓名、寄信人地址、姓名的笔迹时,好像看见朋友本人衣袂飘飘站在我面前。
从朋友告知我寄出书来那天起,我就天天盼望着书的到来。我担心邮局失职,担心负责收件的居委会失职,担心我自己告知错了地址——不远的距离,这书迟迟不到,使我辗转反侧了好几夜,担心我的一时头脑发热,可能害朋友白忙一场。
我对朋友说再等等,我几次在信堆里满怀盼望地翻找,然后失望离开,每次翻找的时候,都忍不住要感慨一下——这写着地址姓名的成堆的信封,没有一封是私人信件,都是银行啊保险公司什么的单位寄的宣传单之类的东西,偶有一两张手写的明信片,日期落款也是好久以前的,而主人一直迟迟不取——因为,多数人和我一样,已经远离了手写信的时代了,如果不是得到特别通知,谁也不会跑来找信了。
我怎么能忘记从前、从前、从前跑到邮局买纸和邮票、信封,给朋友或同学写信的感觉!那时候天天在学校收发室和母亲单位的收发室等信的感觉——云中谁寄锦书来。
那时候的我那么在意每封信的字好看不好看,不允许自己写错别字,写错一字就把整封信重抄一遍。我把字帖翻来覆去地临摹,想要把字写漂亮,因为那时候的大人都说,字是人的第二张脸,既然第一张脸不漂亮是自己不能改变的,第二张脸再不漂亮就说不过去了。我自己想要把字写好看,也喜欢看别人写的字。有本看字分析性格的书,我看得津津有味,体会手写汉字一笔一划所透露的“人”的信息——如果像巫婆一样把陌生人的性格测得八九不离十,多么好玩。
十七岁时候我在内蒙,和一个同龄的江西少年做笔友,通信长达十年之久。我现在纳闷自己咋有那耐性一笔一划写那么成堆的字,我得费多少墨水和信纸、邮票啊?那时候写得特别顺手的钢笔是多么珍惜宝贝的,装在口袋里时刻不离,似我的手指头一般。我和我的笔友十年后各自成家后没有再联络,也失去了写信的心情和兴趣。时近中年的我们在中国的南北两端生活着,以前没有见过面,以后更不会再见面了,但我们又是那么熟悉的朋友,打开存放他信的木箱,手写的信里存放着我们的少年时光,我们的音容笑貌活在字里行间。
我没有写信很久了,电话普及了,电子邮件普及了,短信问候普及了,我忘记了邮局的存在。
当我今天从一堆冷冰冰的公文信里找到属于我的有着手写字迹的“信”,少年时代的记忆复活了,我马上动手撕开包装,但没有成功,胶带纸把四面八方封得如此严实,除非回家动用剪刀了。我像一个肚子饿得要命的人,捧着一碗美味却吃不到嘴,只好耐性子忍受从居委会到家的这段距离,之间我还上了趟超市,又拖延了我和这“信”会面的时间。我一边购物一边还是试图想拆开这“信”——我知道包装里面是本诗集,那些诗我应该在朋友博客上读到一部分了,但是我就是想马上打开它,而偏偏它不让我轻易打开,我只好一边等着超市收银员付款,一边握着这本打不开的“信”,欣赏上面的手写字体,欣赏上面的精美邮票,忘记了周围嘈杂的人群。
这封信,字体很潇洒,笔力很厚重,运笔的气韵很流畅——字如其人的修养。
这封信,邮票是四毛一张的,贴了五张。
我从上博客以来这是第三次得到朋友馈赠的书,每次收到书都是兴奋莫名的,因为不光欣赏朋友的作品,还可以从朋友手写的字体中体会朋友的“存在”,每次都没舍得撕坏包装皮,而是小心地剪下来,因为上面的手写字迹,因为上面的邮票,还因为对一封质感真实的“信”的特别感情。
我用剪刀小心裁开包装皮,掏出诗集,它和我想像的一样精美,扉页上有朋友的签名,这也和我想像的一样,我把它放在枕边,这是一部真正的诗人的作品,应该在一天中最安静的时候阅读,秘密而温暖。
夜来了,灯亮了,因为朋友的馈赠,从此会有很多个睡前品读诗歌的清香时刻了。
云中谁寄锦书来,今天值得纪念。
特此感谢这位朋友。
网友评论
盼信来的细节,撕信时的动作细节体现出来的内心活动,均十分出彩。
文字当中流露出的感情,妥贴自然,很有分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