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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婆的胡杨

外婆的胡杨

作者: 于小尘 | 来源:发表于2018-06-18 15:53 被阅读102次

            三十载流年似水,凋了儿时容颜,绣了斑驳发簪,却褪不去蓊蓊郁郁的记忆。

           我一闭上双眸,就可以清晰地记起那片燃烧的胡杨林。几十年来,它一直盘亘在我童年的记忆中,如一片静默而深沉的湖泊,悄无声息地滋养着我一步一步地成长到今天。

         那片林子在额济纳一个小镇的河畔。在额济纳,这样的胡杨林比比皆是,唯独这一片,我情有独钟。因为它,见证着外婆的爱情,那是一段如胡杨般不老的生死绝恋。

           外婆年轻时是十里八乡闻名的漂亮姑娘,父母包办嫁给了一个铁匠,为了抗拒这门亲事,外婆曾以死抗争,因为在外婆的内心里,一直有一个男人挥之不去。

            那是在外婆16岁时,有一个叫胡杨的男人从很远的地方来,路过额济纳,在外婆家讨水喝,遇上了沙尘暴,便留在外婆家过夜。结果,就是那一天,他和外婆便心心相印了。他临走时对外婆说他要去新疆,要去塔克拉玛干大沙漠,他说他会回来找她。只是此后,那男人再没出现过,有人说,他当了盗墓贼,也有人说,他死了。只是在外婆的心里,她坚信胡杨一定会回来。

           时光飞逝,转眼间三年已过,胡杨一直没有出现,外婆的心,在风沙的侵袭和寂寞的等待中日渐荒凉枯萎。她在父母的胁迫下嫁给了那个铁匠。外婆一直拒绝和铁匠睡在一张床上,因此结婚3年依然没有儿女,外婆的婆婆要铁匠休了外婆,说外婆不能生孩子,铁匠不肯。铁匠是个好人,一直没有勉强外婆,因此外婆觉得心存愧疚,所以除了夫妻之事,外婆一直对铁匠很好。

           外婆和铁匠结婚的第六年,胡杨衣衫褴褛的回来了。原来,胡杨是个考古迷,他之所以不远千里去了塔克拉玛干沙漠,就是研究精绝古国是如何从历史上消失的,它为何被埋没于滚滚黄沙之中,为了揭开这千古之谜,胡杨只身深入塔克拉玛干沙漠,开始了对尼雅遗址的考察。据说,他曾挖掘到一块写有佉卢文的木简函牍。后来,由于对外婆的思念,让他放弃了自己的事业,想回到了额济纳,不料却在沙漠里迷了路,被一个盗墓贼救下。盗墓贼的女儿以救命之恩相胁,一定要嫁给胡杨。

         胡杨是在一个风沙肆虐的夜里逃出来的,一路走一路讨饭,整整走了一年,才回到额济纳。

          当他知道外婆已经结婚,所有的期待和梦想,都在那一瞬间坍塌,他原本可以一走了之的,但他不甘心。

          胡杨就在村尾搭建了一个土屋,他说他要留下来,只要能天天看着外婆就好。

          外婆那颗年轻的心再一次焕发了勃勃生机,她偷偷和胡杨约会,给胡杨洗衣做饭,不久,外婆怀了我妈妈。这下村里像炸了锅一样,一时间,外婆的有伤风化成为千夫所指,铁匠也一病不起。外婆在铁匠家受尽公婆的凌辱,铁匠心疼外婆,他用一纸休书,成全了外婆和胡杨。

           只是,外婆的父母却不允许女儿的妄为,他们把外婆锁在房间里不许她和胡杨见面,那时候,铁匠还替胡杨给母亲送过信,铁匠每次来,都带来胡杨的叶子,胡杨用笔在胡杨的叶子上画个心形,外婆收集着无数带有心形的胡杨叶,以此来思念她心里的胡杨。     

           胡杨每次想念外婆,就到小河边载种胡杨树,不到一年时间,他就在河边栽种了一大片胡杨,那些年,有人说,胡杨疯了,在河边疯疯癫癫地栽种胡杨,一棵棵,一片片,可是有谁知道,那是胡杨的全部的等待与希望。

              妈妈出生以后,外祖父和外祖母不在阻挡母亲和胡杨往来,但决不允许母亲在那边过夜。母亲10岁的时候,胡杨病重,外婆不顾外祖父和外祖母的干涉,带着10岁的母亲,搬进了胡杨的那间小土屋,日夜守候在胡杨身边。外祖父和外祖母扬言和母亲断绝关系,互不往来。当时外婆和胡杨生活困难,好心的铁匠还帮外婆和胡杨盖了新房,在生活上也一直接济他们。

            外婆和胡杨生活在一起的第二年,胡杨就去世了。从此,外婆就一个人带着年幼的母亲艰难度日,再没有出嫁。

           外婆每次想念外公的时候,就去河边外公栽种的胡杨林里坐着,据说,外祖父和外祖母过世的时候,都把外婆叫道身边,向外婆道歉。

          如今,河边的胡杨林已经长成了大树,细细算来,那些胡杨树,已近100年了,胡杨用它顽强的生命证明,风沙和岁月无法阻挡爱情的生长……

             关于那边胡杨林,是我很小的时候母亲讲给我听的,曾经,在我10岁那年,母亲带着我回到额济纳,去看望过那片爱情的胡杨,我曾学着外婆的样子,去一片片捡拾飘落在地上的胡杨树叶,我试图从叶子的脉络中寻找出胡杨曾给外婆画的那一颗颗心……

           那片胡杨林,从我10岁那年开始,一直伴随着我成长,正是因为如此,让我在这个物欲横流的浮躁年代,依然死心塌地的相信爱情。当我从城市浮躁而喧嚣的声浪中抬起头,闭目遥望远方的时候,我的眼前立刻闪现出一条弯曲的小路,它毫不犹豫地穿过叠向城市边缘的楼群,穿过许多陌生而又熟悉的村落,然后抵达并深入到额济纳那片茂密的胡杨林之中。我知道,那里藏着一个最初的我,藏着一个盘亘在我内心深处的梦想。

          去年11月,我再次到额济纳,站在河边,我看到瘦小孱弱的童年的我,背着草编网袋晃晃悠悠地钻进了那片胡杨林。下午的阳光尖锐而迅猛,穿过树叶的间隙泻落到地面时已有些疲乏。林子里因此有些晦暗。很静,能听到树叶从枝头跌落的声音。

            季节轮转,寒暑交替,又是一年过去了。坐在电脑前,当我敲击着键盘,纤长的指尖轻轻敲下这些文字,我仿佛看到了身穿蓝色卡其布衣裤的外婆蹲在胡杨树下捡拾树叶,肩上膝上的补丁针脚清晰可辨。她的身后是一小堆一小堆的胡杨树叶,它们在疲乏的阳光下依然泛着金色的光泽。

           我甚至可以想象得出,高大纤瘦的外公,是怎样的一棵一棵地载下那一片胡杨的情景,那承载着他全部的爱和恨的胡杨,承载着他梦想和希望的胡杨,只是,他没办法与外婆一起生活,而他的爱,却伴随着外婆的一生:你敢柔水三千,我就敢戴笠携箪,一瓢一瓢,舀尽流年……

           残阳独照,时光流转。属于外婆的岁月已经去了,属于外婆的那一片胡杨依然矗立在黄沙飞卷的荒漠,那大漠孤烟下额济纳,总是让我想起冬天。一直以来,额济纳的印象在我的心里描摹了一遍又一遍,我想象着一排排火红的胡杨盘根错节地在无边的沙漠中矗立着,她不仅承载着外婆和胡杨的爱情,也承载起我灼灼的梦想,可是到了最后,却稀疏了未来,无关了梦想,就剩下一阵又一阵的唏嘘。

            回到现实中,寒冷依旧,热烈亦然,只是人人都躲在臃肿的着装和自己设下的界限里,围着生存的怪圈团团乱转。有人出卖了爱情,有人出卖了友情,有人出卖了灵魂,他们在背叛中一点点变卖着自己,或许已香车美人,或许腰缠万贯。只是,再也听不到梦想的呼号,再也看不见世间属于你的美好,只有于自己的叫卖声中一次次在拜金与悔恨的刀刃上跳舞,留下了体无完肤的躯体。所有的角色,所有的情节汇集起来像一股悲伤的细流,萦于心中,久久不散。一首又一首的滴答交错响起,各种乐器,各种编曲,但还是刀郎那飘渺的歌声总会很合适宜的被听到:任我是三千年的成长,人世间中流浪,就算我是喀什噶尔的胡杨。我也会仔仔细细找寻你几个世纪,在生命轮回中找到你……刀郎用沧桑的声音演绎着三千年的胡杨梦,声声咽咽,咽咽声声……

         外婆的叛逆且执着,成为我心中不倒的偶像。

        我喜欢胡杨,长着1000年不死的生命,死了1000年不倒的毅力,倒了1000年不腐的意志,这是外婆的爱情。他像足了我们的青春岁月,可以把幸福轻易的码在脸上,也可以无忧无虑的静看似水流年。

    在这个浮躁的世界里,三千年能怎样呢?如果没有看到胡杨林的热烈壮阔,如果没有外婆和胡杨般的爱情守望,三千年也是漫长的浪费。此刻,我写出的,是额济纳的沙尘和影像,留住的,是内心深处永远的绚烂胡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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