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之间,灯笼排起的长龙已经游走到了庭前,只见打灯笼的都是一水的暗色衣裳,不待众人揣测来者是谁,就有三乘软顶绿尼小轿鱼贯而入,径直停在了风雨廊下。
姚廷安一见这阵势,已经隐隐感觉到了是谁,赶忙整了整衣衫,偷偷往后退了几步。
裕王冲着几个方才动手的奴仆努了努嘴,那六个人就像预先演练过的一样,其中四人也不知从那掏出了几块灰布将倒在地上的三人一尸覆了颜面,扛在肩上轻飘飘地从后窗蹦了出去。而剩下的两人则是以极快的速度将方才打斗时留下的痕迹清理了个干干净净。
此刻,苏徒甚是紧张,他和谭卯一左一右陪在裕王身边。看到那三乘轿子落地,裕王赶忙走上前去,却侧身绕过了前后两乘,亲自伸手掀开了第三顶轿子的绸帘。
姚廷安此时却已经凑近了小红,看到裕王掀帘子他也垫着脚使劲往轿子里面瞅。
厅内烛光很亮,外面的月光看上去却很是清冷,一晃神间,姚廷安觉得自己眼花了,因为轿子里面空空的,只端端正正地放着一顶帽子,而这顶帽子却是一座皇上戴的皇冠!
裕王吓坏了,他的第一反应是自己的王兄遇到了什么不测,他一愣目光扫向跟在轿子后面的随从武士和内监们,但是他却没有从这些人脸上发现一丝慌乱,这是怎么回事?裕王倒吸了一口冷气,刚想说话间,却有一只白皙的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啊!”裕王回过头,由于背光他只看见了拍他肩头的人的轮廓,只见这人穿着轿夫的衣裳,光着头,似乎正咧着大嘴冲自己笑。
“怎么?朕换了衣服不认识了?”那人一张嘴,声音竟似姑娘般柔软。
“皇上!吓煞臣弟了!”裕王刚忙跪下行礼,其余众人见他拜倒,近些的还知道怎么回事,而远些的就只看见王爷居然给一个轿夫扑通跪下了。
姚廷安却甚是机灵,赶忙随着前面的人扑通跪倒,看到小红死死盯着前面,姚廷安赶忙一把将她拉住,也跟着跪下。
而那位当今皇上,却一点没有个皇上样,伸手接过太监递过来的皇冠扣在头上,也不更衣,先是四周看了下,又冲裕王点了点头,说道:“弟弟,这里人很多呀!”
“哦,都是为了拱卫皇上调来的禁军,臣弟这里就只要召集起来办事的这些人而已。”裕王赶忙解释道。
皇上却不再说什么,嘿嘿一笑,冲黑压压跪倒的人们摆了摆手,示意免礼平身,就自顾自地进了大厅。
刚刚杀了李博巽的凶手可能就在这帮人中,苏徒一间皇上要在这里落座,顿时紧张起来,他一个劲地给裕王使眼色,裕王却装作没看见一般跟着进了大厅。苏徒只得打起十二分小心,冲一旁的谭卯点了点头,二人心神领会,进屋后一左一右守在了两位主宾身旁。
众人进入大厅跟着又是一番落座,苏徒发现这位洒脱的皇上竟然连一个贴身的侍卫头领都没带,竟真的是率着一帮小侍卫和小太监来的。
而姚廷安则是第一次见这位登基已经五年有余的皇上,他偷偷打量着这位皇上,一双眼睛嘀哩咕噜地转个不停。
“恩,人还是多!”他一坐下就说了这么句话。
裕王一愣。刚想说什么,却看见他已经捧起一串葡萄,也不一颗一颗摘取了吃,而是整个放在嘴边,大口啃了起来,甚至连葡萄籽都没有往外吐。
“臣弟,还是先谏皇上一本!”裕王突然起身,冲皇上跪了下去。
“你,这是为何?”皇上却还在吃着葡萄,眼皮抬都没抬。
“皇上,不该这么随意装作轿夫,我明天还要谏...”
“侍卫统领?”他终于放下了葡萄,似笑非笑地说。
“恩,是...”裕王支吾了句。
“哦,那敢情好!我也想呢。不知道怎么回事,这人已经消失两天了,怎么也找不见。你要是见了,好好给我骂他哦。”
裕王心中一凛,再也说不出什么。
苏徒斜签着身子,听到这话猛地抬了下头,竟和这位迷迷糊糊的皇上对上了眼,皇上的眼睛中有种说不出的东西,让他身上猛地乍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侍卫头领,也姓苏,名字叫苏来朝,武艺高强,平素忠心耿耿,大约刚四十岁的年纪。难道,难道是遭遇了什么不测?苏徒平日里对这些宫廷中事向来不多打听,关于这事更是没有听到过一点风声。
苏徒猛然想到了什么,他又悄悄抬了头。这位皇上靠在椅子上,四十多岁的人却生得小孩般白嫩的皮肤,和裕王相同的国字方脸,一双时常眯缝的眼睛下面挂着重重的眼泡,嘴却生得小巧,隐藏在长长的胡须下面几乎看不见。今日,扮作的轿夫都是深灰色的衣裳,他也不例外,也是一身灰衣。
不对!这其中一定有什么不对!
苏徒再往下看去,终于发现了蹊跷之处,轿夫们都穿着干净利索,而他却将裤腿高高挽起,露出半截雪白的小腿。看到此细节,苏徒大概猜出了,这位看似漫不经心的皇上早已将自己的安全计划的周密万全,而那消失不见得侍卫头领苏来朝,恐怕正躲在某处严密注视着这里的一举一动。
“皇上,最近宣德门的事出之后,陆陆续续又有些贼人作恶,还请皇上多多注意自己的安危。”裕王还在顺着这个话题说下去。
“怎么这里空着四个位子啊。还有谁没来吗?”皇上指着李博巽等四人留下的座位。
“哦,这四人身份不对,刚刚被拿下了。”
“是奸细吗?”
“还没来得及审问,所以想请皇上移步内室,这里恐怕不太安全!”裕王一边说一边打量着这位哥哥。
“没事儿!来你这里我还不放心?就和大内一样。但如果让我死,也都是哪里都一样。你说是吧,咹?”皇上说完扭过头,冲裕王眨了眨眼睛。
裕王又想分辨些什么,却又暗觉说不出个所以,只得低头沉默。此时,他发现自己的衣服都被汗打透了。
皇上有扫视了一下众人,一边看一边还略略点头,终于,他清了清嗓子,冲着裕王说:“谭卯!以后就是你的卫士长!”
众人均是一惊,只有谭卯似乎像早就知道般,翻身跪倒谢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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