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情人的葬礼上走出来的一个女人,
画着精致的妆容,
石榴花一样红艳的嘴唇,好像两片带露的花瓣。
我想一亲芳泽,
只是她的眼睛里射出冰一样的寒光……
1.
一个月前,我接到了一个报案。
在一辆被打捞上来的汽车里面,有一名男尸。
男子被安全带绑在驾驶位置上,皮肤由于被水浸泡过,发白。
搜证、验尸,一系列工作之后,只知道
男子的死因:中毒,而非溺死。
一名30多岁普普通通的研究人员,
拿着固定的死工资,
有着简单的社会关系网,
平日待人和气,未曾与人结怨,
家里妻子朴实,虽然彼此话不多,但也不争吵。
大半夜开到偏僻的盘山路,并且从半山高的停车台上直接开入近海。
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没有指纹、没有监控、没有线索,
似乎就像一个幽灵随便挑选了一个送死鬼一样。
我盯着这个男子的照片,
略显俊气的脸,戴着银边的眼镜,
偏瘦的身材,
一件简单的T恤和一条牛仔裤。
桌角台灯发出冷白的光,
照着他笑眯眯的表情,
照片中的他很自信地摆了一个竖大拇指的动作。
你到底那晚做什么去了呢?
我揉了揉发酸发胀的眼睛,
趴在桌子上沉沉的睡着了。
一个模模糊糊白色的影子,
端端正正地坐在桌子的一角,低着头,在削苹果皮,
弯弯绕绕的苹果皮,不断。
2.
我的老师傅要我从这名男子的社会关系先查起来,
他说也许能找到线索。
他干刑侦工作30多年了,
我很相信师傅说的话,因为直觉。
18岁以前的他都生活在兰市,
在那里出生,在那里上小学、中学。
是一名规规矩矩的学生,教过他的老师都已经快不记得有这么学生了。
高考也是很顺利地进入了一个普通大学。
于是在沙市度过了4年的大学时光。
谈了一场恋爱,无疾而终。
大学之后就来到了这里,找工作,结婚。
直到被杀。
他的工作有出差的性质,会去一个叫山阳的城市。
也许,我该去趟山阳市了。
3个小时的驾车就来到了山阳市。
午后的阳光很烈,晒得我有些太阳穴疼。
我拿着资料信息来到山阳市公安局,调取了他所住酒店的监控资料。
总是一个人办理入住,一个人在附近的街道吃饭,一个人回酒店,
行色匆匆。
是不是线索要断了呢?
哎!
我揉了揉太阳穴,
出了公安局,拐进了一个街道的咖啡店。
咖啡店的冷气让我舒服了不少。
临近落地窗户的一张桌子旁边,
一位白色连衣裙的女子,歪着头,眯着眼睛,看着外面的阳光。
乌黑的长发编成一条长长的辫子,松松散散地垂在身体的一侧。
一只手伸向阳光,
晶莹的光在她白皙的手臂上跳跃,好像星星坠落又弹起。
我不禁看地发呆。
脑袋里那个模模糊糊的白色影子和眼前的姑娘慢慢融合在一起。
她端坐在那里,她削着苹果,
阳光照射在她的后脖颈上,
皮肤闪着光,苹果皮不断。
3.
毫无线索。
我的老师傅用手中的笔反复划着“出差”两个字。
觉得山阳市就是突破口,
他决定带着我再去一趟山阳市。
我相信师傅说的话,因为直觉,还因为那个白色的影子。
师傅到底是师傅。
他通过比对每个出现的场景,
发现他入住的酒店旁边必然会有咖啡馆,
而咖啡馆的一角,总会有一个白衣女子端端正正的坐在落地窗的旁边,望着窗外。
巧合地这么有规律,就不是巧合了。
师傅带着我找到了那名白衣的女子。
敲开门的瞬间,我听见我的心嘭地掉在地上了。
她有着长长的辫子,白皙的手臂,
还有一个带着露珠的唇。
简洁的房间,
黑白灰的色调,
只有桌角一个开败了的红玫瑰给这个房间稍微带来了点颜色。
女子静静地听着我和师傅的来意,
静静地看着我拿出的那张男子的照片。
嘴角轻轻凹了一下,淡淡地笑了,“他是我的一个同学。”
“同学?那你谈谈他吧。”师傅继续在本子上记着什么。
“嗯,他是我小学的同班同学,之后初中不在一个学校,高中不在一个班。”
“他那时候比较开朗吧。”女子不再说话了。
“他每次出差在这里,为什么你总在他住的酒店附近的咖啡馆出现呢?”
“你不要和我说这是巧合。”师傅的语气有些硬。
“确实不是巧合。因为我想看看他。”女子扬起头,坦然地盯着师傅的眼睛。
“嗯,那你谈谈他吧,我想听。”我忍不住开了口。
女子幽幽地望着我,侧着头缓缓说着她与他的事情,沉浸其中。
“他是我记事以来认识的第一个男孩子。他那时候玩游戏的时候很照顾我,从不嫌弃我跑不快、跳不远。”
“青梅竹马地玩伴,经历了三年各自初中的生活之后,疏远了很多很多。”
“但是机缘巧合的事情总会提醒你不该忘记他。”
“那么多实验报告册,层层叠叠堆在资料室的角落里,我随手抽出一本,竟然写着他的名字。”
“毕业游可以选择那么多旅行的地方,那么多旅馆,我和他异地不期而遇。”
“我喊着他的名字,他回头看到我。那天的阳光真的很美。”
女子纤细的手指摸索着衣角,看着我的眼睛。
我觉得有点酸酸的味道在心里漾了开来。
师傅还在笔记本上记录着什么。
“之后呢?”师傅的语气还是有点硬。
“后来他结婚了。我还是一个人,我知道他结婚了。我只是想看看他,看看他。”女子看向我,声音越来越弱。
我想她应该谈不下去了。
师傅合上笔记本,带着我走出了她家。
我听到房间里她哭的声音,用毛巾嘟着嘴的呜呜声。
“你在山阳市多待几天吧,我还要负责另一个大案子。”
“也许你会更加顺利地破案。”师傅连夜赶回去了。
我一个人在山阳市的咖啡馆里坐着,想象着那名男子从窗前走过。
“他和她为什么没有在一起?”
我决心明天再去趟她家。
4.
她又一次安安静静地坐在我面前了。
乌黑的长发依旧散落在身子的一侧,只是这次没有编成发辫。
“今天,我还想听听你和他的故事,好吗?”
“嗯。”女子随手拿起了一只苹果,一边削一边淡淡地说着。
她的手指轻盈地旋转着那只苹果,
另一只手握着一把银色的小刀,
苹果皮很薄,弯弯绕绕地耷拉下来,
擦过她纤细的手腕。
我心中的那个模模糊糊的白色影子又跳了出来。
“我和他考上了不同的大学。”
“我很想念他,想偷偷地去看他。于是我当家教赚了一些钱,搭乘上了去沙市的火车。”
“我看到他的自行车后架上有一位漂亮的姑娘。她抱着他的腰,笑得很开心,长头发在风中翩翩飞着。阳光很好,女孩和他笑的都很甜。”
“我只能远远地看着。”女子停下了手中的刀。
多年前,我也这样远远地看着那个白色的影子。
是啊,为什么我和她都只能远远看着。
我想我今天又问不下去了。
我站起身,把女子手中的刀拿了过来,轻轻地放在水果盘里。
她仰起脸,一滴泪流到了嘴角。
“苹果我没有削完。”
我捧起她的脸,“没关系。”
我吻了她,她的唇很软。
床单上猩红的一朵花盛开。
我心中那个白色影子慢慢地清晰起来,软软地躺在我的怀里。
“我想把我的初夜留给他的。”她哭了起来。
我吻了她长长的头发、纤细的手指,把她抱得更紧了。
那名男子要准备下葬了。
我开车回去,打算在葬礼上看看是否还有别的线索。
3小时的车程,阳光很刺眼,
恍恍惚惚中,
她的唇总是飘在我的眼前,微微张开,似乎要说什么。
葬礼十分简单,宾客并不多。
我站在西角处宾客间的门口,斜靠着门框。
“师傅还说我可能会更加顺利的破案。”
我有些嘲讽自己。
一个熟悉的身影从葬礼里款款走了出来。
黑色的衣服包裹着纤细的手脚,
乌黑的头发在脑后梳成一个发髻。
红色的唇犹如焰火一般在白皙的脸庞上跳跃。
是她!
她一步步走向我,身后带来了夏天的第一场雨。
漫天的乌云,轰隆轰隆地雷声。
天色暗了下来。
“我来参加他的葬礼。”
“你应该是不介意的。”
她的唇微微张开,娇艳欲滴地颜色让我想到昨夜那片猩红。
我还是这个案子的负责人,人前不好太放肆。
我跟着她慢慢地走到一间空房间。
合上门之后,我抱她入怀。
“我不介意。”
她闭着眼睛,她的唇迎着我。
我醉心在香甜的氛围中。
从没有过如此香甜的味道,好像会勾魂摄魄一样。
等我睁开眼睛的时候,她的眼睛中却是两道冰冷的寒光。
我松开了她。
她用纸巾擦干净嘴唇,红色的痕迹消失了。
她散开脑后的发髻,长长地垂落至腰间。
只是,外面的雨不停。
阳光收回了在她脸上跳舞的精灵。
5.
我的胃翻腾起来。
灼热的感觉像燃了把火一样。
痉挛,犹如两只大手左右撕扯我的胃。
我痛苦地跪倒在地上。
嘴里面溢出苦涩的味道,头很疼,似乎还有种喘不上气的感觉。
她蹲在我旁边。
“他曾经是我的英雄啊。”
“跳房子,打沙包的时候,有他在,我永远都会赢。”
“我仰望着他。”
“可是,英雄怎么可以只是一个小小的研究员。错了改,改了错的实验数据。”
“英雄怎么可以和一个如此平凡的女人结婚?”
“你知道吗?那晚,他竟然和我说他爱她。哦,天,这是多么可笑的事情。”
我眼前的这个女子跪了下来。
我浑身被火烤着,没有力气。
她捧着我的脸,“他和我说他爱她的时候,竟然还会把手伸向我的衣服里面。你说,这是我的英雄吗?”
我痛苦极了,嘴巴里涌出咕咕的血。
“英雄不该是这样的。”
“我涂上了唇膏,任由他在车上疯狂的亲我。”她的眼泪滴在我的脸上。
血不停地粘着我的喉管,我说不出话来。
忽然,门开了。
师傅来了。
她散落了一只唇膏,依旧香甜的味道。
而我被血腥味灌晕了。
再醒来的时候,满眼白色。
“你小子啊,命真大。”
“洗了胃,还难受吗?”
是师傅在我身边。
“她,……”我虚弱地碰了碰师傅的手。
师傅把我的手放进被子里,掖了掖被角。
“他中毒了。她把车挂成了空挡,顺着停车台的斜坡车子溜下去了。”
“那可是半山高的悬崖啊。”
师傅叹了口气。
“小子啊,那个女人自己活在梦中,也是个造梦高手。”
“你该醒醒了。”
是啊,我该醒醒了。
三个月后,我彻底康复了。
我去看了她一次。
她不愿意见我,托人带了话给我:
“此生,只有我和英雄干干净净地在一起,才好!”
原来,我的爱毁了一个干干净净!
也罢,自此,
梦中不会再有白色的影子,
削着苹果皮,弯弯绕绕,不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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