谨以此文，献给听到这首歌直接暴风哭泣的自己，两个不知道哪个国家的路人小哥一个给我递纸巾，一个拍我的背。虽然听不懂你们在说什么，但是谢谢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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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隔几十年，我重新回到出生的那个乡村。让我惊喜的是，当年那个和我一起在泥地里打架、在池塘边被大肥鹅追赶、在野菜地里偷菜的小王八蛋老王也在前几天回来了。
我和老王可以算作是发小，两家屋子贴得极近，老人们也互相再熟悉不过。这样的环境下两个熊孩子也不需要什么商业谦让，嘻嘻哈哈地就成了全天下最好的朋友。在我们稍大些的时候，两家人一起搬到了城市里，而我们又成为了邻居。从小学到初中，从初中到高中，再从高中到本科，我们俩一直在同一所学校，保持着相似却又不同的成长轨迹。终于到了出来寻觅工作的时候，老王和我说他想北上去寻找工作机会。我问老王你想去哪个北？老王笑我在广东呆久了还真以为广东以北就是北了，我说老王去你妈的。
后来老王去了杭州，我笑话他这也算北上。老王和我说他现在这是战略性停留，过不了多久公司就会把他调到北京，那个时候咱俩就算是天各一方了。我莫名其妙，难道你小子逢年过节还不回广东了？老王想了一下，和我说也许真的不回了——我们的长辈们已经搬回了原来那个村子里，老人家喜欢温暖安静的感觉，城市里的房子就留给了我和老王。我当然还住在自己的房子里，老王则是卖了他的房子为北上提供资金。
我说那行吧，你老兄自己保重身体，得闲也许我就去北京出差找你喝茶。老王嘀咕这北京哪有广东那样的早茶，过来喝茶就是真的只喝茶了，也许会有老北京的点心。也许我们俩都明白，见面这种事情只是给互相定下一个虚无缥缈的约定，不是因为有约定而见面，而是因为见了面才能兑现这个约定，否则只是个约定而已。
虽然嘴上说得很洒脱，但是这么多年的交情就这样陷入沉寂，一时也不知道自己应该如何收拾心情。也许以后就是得靠网络来维系着两人之间的关系。有句话说得好：真正的好朋友，不管过去多少年，再开口时，也不会有尴尬。我觉着这话省略了很多东西，即使是朋友关系也要好好经营维持，更别说是好朋友，甚至那么多年的发小。总而言之，我和老王就在接下来的十几年里只有微信联络，真正见面的次数当真一次也没有。
清明节快到了，家里的老人让我回村子里扫墓。在过去的清明节时，我也有想着老王是否会回来扫墓。但是每一次回到村子都只看到阿姨家的老人家说老王这小子又是微信视频强行拜祖。我虽然能理解，但是老人家那种快要溢出来的不满的情绪也只能让我随声附和，大声咒骂老王这小子狼心狗肺，院子里的鸡甚为此还受到了不少惊吓，留下一地鸡屎。
今年的清明节，老人已经不太方便行动了，便托了我去替他们扫墓。我看着这帮老人家往屋子里一钻就打开了那台自动麻将机，可能身体不方便就是这个意思吧...
站在祖先们的墓前，我拿着一把扫把慢慢地把墓碑附近的土灰轻轻扫开。我其实一直不太理解扫墓的意义何在，也许对于老人来说是仪式感，但是于我而言这就是祖先崇拜的一个体现而已——在我看来被解释清楚的这些行为于我而言不是符号，也不是象征，仅仅只是这么一个动作。但是扫墓或许的确是有一些作用的，这些年来在城市里的打拼浮躁起来的心态在每一次扫墓以后都能慢慢回复平静。“就当作是平心静气也好”，我这么想着。
“你老兄在这里扫半天了也没见你扫出花来，这也能摸鱼？”
这熟悉的声音...我一回头——
“卧槽你什么时候变成了死胖子？！”
“会不会说话，这叫福到了。”
“到了还是吃了？”
“嘿你这小王八蛋——”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熟悉的感觉，真不错。
我们没有回到家中打扰老人们打麻将，在村口附近随便找了个小店端了两碗擂茶坐在店铺外的木椅子上。
“你老兄怎么今年回来了？”
“累了，想回来看看。”
“还回去不？”
“在想。”
“这么多年也没见个消息，朋友圈看你还是条单身狗哈哈哈哈。”
“大爷我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我可不可以解读成你还是个死处男？”
“去你妈的。”
“阿姨知道你回来了么？”
“知道，问我怎么没抱孙子回来，我他妈哪来的孙子，算了算了。老头子倒是看得开，说我还知道回来看一下他们，平平安安滚回来就好。”
“我说你也是，之前再怎么忙，每年过年不回来真的过分了。”
“……”
“喝茶？”
“喝茶。”
我们两人这样边喝茶边吹逼打屁，一瞬间仿佛真的回到了年轻时代。也许我们从未成熟，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老了，尽管心里还是觉得对方是个一直扶持自己前行的臭傻逼。
各自回家吃完晚饭，我和老王跑到祖宗的墓前，看着对方手上拿着的酒瓶和酒杯愣了一下，我两都爆发出从所未有的畅快的大笑。接着两人直接席地而坐，把东西放在老祖宗的墓碑前。老王先开口——
“最近过得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你又不是没跟我微信聊过。”
“当面讲讲肯定不一样。”
“嗨，妻子孩子都那样，他们不愿意陪着我来这个小破村子，我也就随他们去了。以前带过她们来了两次，之后就不喜欢来了。也许的确在城市长大的人，难以体会到这种感觉吧。”
“哈哈哈哈哈，可能你每次要回来才让她们更加难以理解。”
“我的事情就这样了，不如说说你的吧——这么多年都没见着一面，有酒有酒，请开始你的故事。”
“哪有什么故事，你还记得A么？”
“A？”
“就是我高中那个，和我们同村出身那个。”
“噢噢噢，想起来了，就你当时还每个周末坐班车回村子里见她。”
“嗯，就是她。”
“我记得她和你大学毕业之后就分了？”
“对，她从村子里的高中考到了北方的一所大学，而后在临近毕业时因为我要去北方，但是她想回到广东，最后我们选择分开。”
“嗯？”
“我坐在这里，突然想起来以前有诸多对不起她的事情。”
“说说？”
“大学的时候每次放假，我们都很开心，因为可以互相见到对方。但是渐渐时间长了，我们每次谈到未来都会以争吵结尾。直到有一次她希望和我和好，还没到假期就从北方回来了。但是我的态度还是那么恶劣，最后她离开了。当时看着她在我面前一直哭，把妆都哭花了，然后我转身走了。这件事在心里这么多年一直没能散去，现在重新回到老祖宗坟前，我把这事说给你听了，也不是奢求什么忏悔感伤什么的破玩意。只是不说出来，我难受。”
“喝酒？”
“喝酒。”
“我嘛...我在广东这么多年这样活着，直至中年以后了，回头一看好像什么都有了，但是又感觉空空荡荡的。现在能重新坐在这，像是以前大学晚上不爽了就去外边烧烤摊喝酒吹逼一样，大概这样满足就可以了。”
“觉得人生太短了？”
“还行，这么多年做了这些事情，走了这些路。现在再来说人生太短了，有点不知足。既然想着爬过一座座山，去看那些风景，被放弃在身后的东西就会被放弃，走过的路也就走过了。幸福不就是对重复的渴望？但是时间既然一直推着要往前走，我也不能再重复多少次了。”
“现在看来，觉得面对人生好像也没什么难度了。”“还真是，老油条一个，哈哈哈哈哈。”
“喝酒！”
“喝酒。”
我们两个就这样一直喝到后半夜，一边喝一边笑，一边喝一边哭。也许老王第二天就要回到北方去，也许他会从此以后一直留在广东，但是无论如何，我们已经走过自己的山丘了。再互相看看对方出现的白头发，时间还能容许我们放肆多久？这么一想，心态其实也就放平了——既然没多少时间，不如认真地放肆，嬉皮笑脸，坦然面对余下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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