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川上弘美小说的动物形象研究——以《踏蛇》、《神》、《龙宫》为例

川上弘美小说的动物形象研究——以《踏蛇》、《神》、《龙宫》为例

作者: 曦光如画 | 来源:发表于2017-06-21 23:28 被阅读742次

    一、引言

          川上弘美是日本女性文学史上浓墨重彩的一笔,与日本山田咏美、吉本芭娜娜齐名,都于近现代创作具有世界级影响力的日式女性文学作品,传递着日本女性现代化的、特异性的鲜明叛逆气质,其中,山田咏美的名字与性爱离不开关系,吉本芭娜娜擅长以“死亡”表达生命,而提到川上弘美,则是奇异想象的拟人化,根据她的自我评价,自己的文字是诞生于“谎言”之下的光怪陆离。这几位女作家的共同点都离不开都市下的“家庭”与“人际”。

          毕业于御茶水女子大学生物系的川上弘美,大学时代曾加入科幻小说社团,从那时起,就开始试着写作,1980年考入了东京大学医学部研究生,1994年以处女作《神》荣获帕斯卡短篇文学新人奖后出道,陆续发布了获得日本文学最高荣誉的芥川龙之介大奖的《踩蛇》(1996),以及《物语就要开始》(1996)、《爱怜纪》(1997)、《椰子.椰子》(1998)、《祝贺》(2000)、《老师的提包》(2001)、《龙宫》(2002)、《那发光的物体》(2003)、《古道具中野商店》(2005)、《西野幸彦的恋爱与冒险》(2006)等多篇作品,目前还在继续创作中。川上写的小说透露出一种细腻、舒缓、内敛的气质,她笔下的情感多在人情伦理的边缘,是鲜有人群关注的特殊题材,如她的第一部长篇小说《老师的提包》正是讲述了一个老师与学生的忘年之恋的故事,然而这种标新立异的主题经她斟酌文字娓娓道来之后并不会使读者感到排斥,相反却能带来深深的感动与理解,这篇小说奠定了川上弘美最具有代表性的清冷内敛的笔调,并且结合了日本民族文学独特的委婉与清新,一举获得日本谷崎润一郎文学奖和英国独立报外国小说奖的提名。

          川上弘美在大学时主修生物学,专业知识使得她对各种动物有一定的熟知度,她通过发挥女性本有的感性而唯美的想象,在描写动物时赋予动物们相应的超能力,使各式各样的生物体充满鲜活、人性化的交流,并通过这种动物与人的“角色对换”,反映和批判了人性的负面因素,表达了她对于美好人性与和谐的相处状态的追求与希冀,由此被称为“东方卡夫卡”。川上弘美旧姓山田,大学毕业后与同校认识的川上氏组建了家庭,则改姓川上。由于曾担任过一段时间的高中的理科老师,所以在文笔上还多了一层教育性的深度,作为教师的感性与理学专业的理性相为结合,使她的作品更有哲学性思辨的魅力。

    二、动物形象与社会现象之对比

    1、《踏蛇》的蛇

          《踏蛇》是川上弘美获得日本芥川文学奖荣誉的作品,讲述了一位叫做真田日和子的年轻女人在公园踩到蛇并经历了一些诡异离奇事件后与蛇纠缠生活在一起的故事,通过描写日和子工作的念珠店“蜩鸣堂”的老板小须贺先生一家、寺院的住持与日和子的生活状态,表现出一幅日本关东的平淡却又充满奇幻想象的人文图景。寥寥四人的生活节奏被蛇打乱,又被蛇联系在了一起,“蛇”是串联起他们在故事主线的对话的主要线索和角色,是人与人之间“关系”的最密切化的一个存在实体。

          日本的神话故事中,有一位叫“清姬”的妖怪,她的原型便是一条蛇,由对僧人安珍的执念之爱所怨化,此段故事记载于鸟山石燕的《今昔百鬼拾遗·云之卷》,清姬的仇恨变成欲念之火,她对于爱情的渴望十分病态。《踏蛇》里的蛇对真田日和子说过:“来蛇的世界吧,蛇的世界是很温暖的”,这一句话成为了蛇对人的“执念”,清姬曾为了与爱人安珍在一起,不惜以火焚身,同归于尽,而川上弘美笔下的这些蛇,更是将这份念想化为了疯狂,蛇装作母亲、装作叔母、装作妻子,把“缠绕的对象”纷纷拉入异象化的世界里。

          “蜩鸣堂”的老板小须贺先生的情人西子小姐对于蛇的死亡充满了忧郁,而寺庙的住持早早地和蛇妻化为一体,与蛇相互纠缠挣扎的主角真田日和子,最后“在光芒中,和女人使出同样的力量,用力勒住彼此的脖子。房间则飞快地被水冲走。”西子小姐有一句非常重要的话,她在蛇的临死之际抱着自己的蛇对日和子说,她后悔当初没有答应去蛇的世界,因为蛇的世界很温暖。在这里,日和子与读者或许都不会明白为什么蛇的世界就是温暖,而西子小姐在之前提到,为了小须贺先生,她早早地私奔到关东来和小须贺一起做小生意,但是两人之间的感情似是而非,西子小姐的爱意有时变成恨意,又有时回复爱意,小须贺先生也无法处理自己的感觉,便成天地以睡觉来躲避,好似不是一位正常的人类了。这种矛盾的心情在两个人的关系之间滋长幽生,甚是复杂,而这个时候“蛇”却出现了,作为调和剂,蛇是西子小姐的安慰与依托,最后与西子小姐习惯相投,纳走了西子小姐人生生命的鲜活的魂魄。

          蛇是冷血动物,之所以川上弘美要写到“蛇的世界是很温暖的”,那兴许真田日和子在与其他人交流的时候,“至今仍清楚记得,当他们变成蛇的瞬间所带给我不寒而栗的感觉。要是自己也变成蛇,那就不至于不寒而栗吧。”道出了这一点的缘由,因为在《踏蛇》所描述的人情社会里,一切实在的人与人都显得冷漠异常,反而在进入“蛇的世界”的时候,把自己也异化成蛇,便能随着这样的风气与大家一起变得不再对“冷漠”有别样的感受,而是作为寻常,“蛇”的世界其实从来就没有温暖,这种蛇自诩“温暖”其实是另外一个冷漠的深渊。

          蛇刚开始都是对人友善亲密的,比如是给独身一人的真田日和子做美味的饭食,让日和子感到“这没有什么不好的”便愿意与蛇一起生活下去,她贪恋着蛇给予自己的好处,却又对蛇充满了怀疑与戒备。真田日和子对于蛇的隔阂,首先是因为它的奇异身份,每当询问起蛇的时候,蛇都理所当然地回答自己是日和子的妈妈,再者是因为它的外貌,“可是这个女人的脸很洋化,轮廓深,长睫毛,高颧骨,眼睛和嘴巴附近的皱纹让人觉得她的皮肤很薄。”和日和子传统的日本妈妈完全不同的异国风情的样貌。即使是这样让人在表面上感到陌生的蛇,真田日和子思索过:“我和小须贺先生或西子女士交谈时,总觉得像是隔了一道墙,但对蛇却没有。和小须贺先生所谓的‘最近年轻人’交谈时,也有一道墙,比如我当老师时的学生、同事,甚至对母亲、父亲、弟弟也都有一道或厚或薄的墙,可以说,就因为隔了道墙才能说话。蛇和我之间却没有墙。”蛇成功地吸引了日和子,但是日和子依旧没有打心底地承认与蛇的关系,而仅仅是“能够给自己做饭的同居陌生人”。

          “重要重要——,重要的东西是——,”这是循环在这篇小说里的一首歌,川上弘美并没有把歌词的后半部分写出来,所以读者们通过表面是无法知道这个“重要的东西”到底是什么,日本蛇身妖怪清姬对于重要的人,亦或者挚爱的事物,看得比本身还要重要,或许是这种特定性的执着,才会让她因所爱之人而迷失了自己,而《踏蛇》中的主角真田日和子,在担任高中理科教师的时候,认为“学生向老师要求的事虽然不多,但我总有一种被要求的感觉,结果给了他们许多他们没要求的东西。给了之后也不确定自己是否真的想给,因此就消耗掉了。给予的心情也有些虚伪。”日和子本身没有看重的事物,并且将人与人的交流当成无谓的消耗的虚假情谊,在她与蛇之间的对话中表明:

          “‘日和子有没有被什么背叛过?’女人露出引诱的眼神问我。

    若要说被什么背叛,就一定要非常投入什么才会发生。可是我至今曾对什么投入吗?我想到了曾和几个女人和男人有过心理上或者身体上的关系,或是某段期间于每天前往的地方和别人的种种纠葛,但都不吻合这种关系。我想或许是想不起来,所以不知不觉地忘了吧,若是明知其理,后来才不知不觉忘记的话,大概就不能算是非常投入吧。

    ‘好像没有。’

    女人张嘴大笑起来。

    我以为女人会再问我一次,等了许久,她却没有再问任何事。一溜烟地爬上天花板俯视我。”[1]

          这一段的描写可以说是非常清晰地知道了真田日和子一生中从未建立过如蛇妖清姬般的执着欲念,而蛇仅仅只能化作日和子较为在意的直系亲属“母亲”来接近她,蛇与日和子彼时是两个无法相联的对象,所以得不到亲密的结果的蛇在最后疯狂地让日和子进入它的世界,另一方面,日和子变得更加不相信蛇女的言语,一人一蛇展开激烈的“交战”,川上弘美在《踏蛇》的最后一段的描写,毋庸置疑是关于性爱的描写,性爱是人与人之间灵与肉交合最为密切的一种行为,川上弘美用她委婉和清冽的日本古典文学功底,把这样一种看似诡异的交媾变为一场人与蛇的战争,读来不觉得诧怪,反而对两者的感情发展更为注重,真田日和子很明显地主动或者被动地参与了与蛇的关系,在故事的最后她被蛇缠绕着,不分开,任由“房子飞快地被水冲走”,“房子”这个将真田日和子与他人隔开的物体或者说意象已经不复存在了,故事戛然而止。“蛇”成为了日和子最亲密的一部分,占据了她的身体和她的心情,日和子和西子小姐、寺院住持成为了一样与“蛇”有关系的人。

          不论是日本神话中的“清姬”还是川上弘美笔下的“蛇”,都有着强烈的能够改变到他人的欲念,这种“改变”还全权朝着一种非典型的方向进行着,比如被“烧死”和被“侵犯”。有着强烈心愿的“蛇”和冷漠的“人”是两个完全相悖离的概念,川上弘美还是让“蛇”的热烈战胜了“人”的淡漠,然而原本作为冷血动物的蛇却怀着这样炽热的心,更要追溯到“清姬”以蛇化为龙的蜕变,龙可以吐火,那龙芯是滚烫的,这种强烈的反差使“蛇”升华,而“蛇”的升华更使它亲近的人得到升华,文中一再提到的“重要的东西”回来了,它正是每个人心中鲜活的“被背叛就会感到痛苦”的对人情社会的“在意”。

    2、《神灵》的熊

          1994年川上弘美发表了《神灵》并获得了以拓展传媒与文学可能性为宗旨的帕斯卡短篇文学新人奖。在这个故事中,熊先生憨厚温顺,文质彬彬,却受到身边人的排斥,当与“我”主动交流时,却能如常人一般自如。我的另类思想也随着熊的性格与言语渐渐开始发生不同。其实人都是一样,也许你所不想去接近的对象却往往暗含着迷人的不同一面。在现实生活中,似乎邻里的疏远,朋友友谊的淡化是人类必然会经历的事情,然而总会有像“熊”一样,带着赤子之心的人,期待着世故的“大人”们能稍微像孩子一般纯洁地去思考人际关系。

          中国作家王朔有一部小说名为《动物凶猛》,他把中国文革时期不知道天高地厚、到处闯祸的性格顽劣的孩子称作“不吝秧子的主儿”,意思是那些孩子和不会控制自己欲望的动物也没什么两样,“年轻人的情感犹如笼中的凶猛动物,一旦放出来便难以控制”[2]。而在川上弘美《神灵》中,人类特别是成年人是淡漠的、无序的,而通常被看做是凶猛型动物的熊却非常善良、遵守秩序,川上弘美特别强调了“老派”、“老古董”、“爱论理”、“细心体贴”,这完全是和熊这种野兽相反的标签,并且小说中的“熊”还和人类一起正常地生活着,并且与“我”交流顺利,还一起散步,只是在散步中遇见了一个小插曲,从而打断了这是一篇童话故事的美好想象:路边有一位天真无邪的小孩对熊大吼,并且充满了好奇,而大人们却都无动于衷,这段描写颇有一种“国王的新衣”的神韵,随后,小孩儿大胆地“去揪熊的毛,一会儿又揣熊一脚。最后大喊一声‘嘭!’,一边朝熊的肚子上打了一拳才跑开了。两个男的慢悠悠地跟在后面。”[3]而熊却淡然处之,说小孩子是没有恶意的、是天真无邪的,这样的语气非常像一位年迈的老人,已经对很多小事不再动肝火。读到这个地方,读者已经能够很明显地感受到,这只熊已经和“人”没有什么两样,但却无法像童话那般美好地与孩子们处在一起,熊是带着淡淡伤悲的俗世者。

          只有孤寡的老人,才会像《神灵》中的熊这样,老派地打点邻里关系、细心地做好鱼干、唱着摇篮曲哄人睡觉,临别时会给朋友一个腼腆的拥抱并且还嘱咐着食材的用法,这些行为都让人感到熊是一位十分有生活经验的可靠的人。川上弘美赋予“熊”非常生活化的描写,读者几乎不会感到有人与动物的隔阂,但是说到底,这样的描写又或许太过真实,放在她文字里的日本社会中,极具现实主义色彩。

          而小说最大的疑点,在于为什么起名为《神灵》。在小说最后一段的描写中,熊对“我”说今天的散步很开心,并且以“熊之神”的恩惠祝福了“我”,而“我”在回家记日记的时候,臆想了一下熊的神应该是什么样子。在当代社会,有信仰的人已经不多了,正如小说中的人类们,冷漠地接受着新迁住户,冷漠或是无知地对待异类,他们的生活充满了麻木,即使有着活泼,这份活泼也带着一份不够谦和的尖锐感。而熊是个有信仰的角色,不论川上这篇小说中的熊的本质到底是动物还是人的形态,在某种程度上,熊是被神灵祝福着才会有了人的心态,才会对人和善,甚至到了一种美好的境界,熊被神灵的恩惠环绕着,在幸福安泰地生活着。读完小说的读者,应该也能感受到这种温柔的神赐的美好。

    3、小结

          《踏蛇》、《神灵》中的动物形象与人的相处都非常自然,川上弘美笔下的人类对这些“异象”的接受度都非常高,尤其被体现出的一点,就是人们在社会生活中无限的冷漠与事不关己,而异化的动物们却有着非常炽烈的情感,与人类完全相反。不论是蛇还是熊,都是极具危险性的凶猛存在,日本的文学家时常拿蛇来与人类做反比,蛇作为冷血动物却被日本人赋予了火焰一般灼热的心态,神话中的清姬如是,川上弘美的“蛇母”亦如是;熊不再是常识中异常可怖的野兽,反而温顺有礼、谦谦君子。蛇和熊纷纷能与人和谐相处,但人与人却隔着屏障,《踩蛇》的真田日和子说,自己和小须贺先生一家总是在谈话时出现隔阂,《神灵》中的“我”没有其他朋友,却可以和熊一起毫无障碍地散步。小说中人与动物的和谐相处与人与人之间的不和谐交流形成了强烈的对比,川上弘美作为曾经的高中理科教师,想必也在处理与学生关系的事情上犯过难,“学生向老师要求的事虽然不多,但我总有一种被要求的感觉,结果给了他们许多他们没要求的东西。给了之后也不确定自己是否真的想给,因此就消耗掉了。给予的心情也有些虚伪。”真田日和子的内心独白,也差不多是川上弘美的对读者的一番自我告白。

    三、形象研究的自我思考

    1、家庭问题—成员之间的不信任

          父母与子女之间的问题主要是家庭教育这一方面。在当今的日本社会,大多数人认为家庭是自己的私事,每个家庭的经济独立从而产生了家庭教育的独立;人们把家庭教育等同于教养、社会常识和礼节的养成,少了人情味也就慢慢失去了依赖与关怀。

          川上弘美在作品中对于家庭关系问题的描写,用了一种伦理之外的极端手法,也就是“性”,这一点凸显在《踏蛇》与《龙宫》中。

          性爱本是人类为繁衍后代而必然经历的活动,在现当代被赋予了一种“娱乐”与“贴近关系”的作用,当身体疯狂缠绕在一起时,人与人之间的契合感能够占据心灵一隅,在快餐时代中,性爱的方式能够更快速更有力地赋予人亲密的关系。而亲人本身就有血缘关系,即使再分别各地,总会有一丝传统的联结使他们能够相互关心,在川上弘美的文章里,《踏蛇》的真田日和子早早地独居,与母亲与家人的联系仅仅是在“蛇”出现冒充母亲之后,才想起来要和家里打个电话。文中描述到日和子还记错了号码,打了三次电话才接通,而且“我生性不大喜欢打电话,只偶尔在星期天打电话回家。家人也明白我这习性,而且偶尔打的电话也不过两分钟就结束。”可见日和子对待家人已经是一种非常淡忘的态度,家人也接受了日渐冷淡的关系,并且觉得没有什么不对。当“蛇”自称为母亲,还说着一些日和子不在意的、童年家庭的小细节,作为一个与日和子紧密相连的存在的时候,日和子虽然觉得奇怪和无法理解,但也对这样的关系没有拒绝,日和子纯粹是在被动地接受变化,几乎没有任何的感情波动,直到与小须贺先生、西子小姐边吃饭边聊天,才思考过交流的“隔阂”这个问题。只是,日和子从来没有真正想要和蛇进一步发展关系,所以“蛇母”说日和子老是装傻,自己要等不了了,便强迫式地要求日和子进入“蛇的世界”,蛇一直用劝导的语气质问日和子“为什么不来蛇的世界看看呢”、“蛇的世界很温暖的,你没来怎么知道呢”,附加着强硬的动作——这一段日和子与“蛇”的打架,被川上弘美描述得十分魔幻:

    “我斜瞥了一眼地板,只见地毯的毛倒向一边,并冒出热气。整个房间全都沸腾起来。”

    “虽然动作很粗鲁,却让人心荡神驰。”

    “体内最近变硬变大的振动,似乎要把我的形体击溃了。”

    “拳头柔柔地陷入女人的身体,就这样被吸住了。怎么打都打不到底。只觉得随着拳头的深陷,那种心荡神驰的感觉再度来到。我很想闭上眼睛倒在女人的怀里,也很想让她叫我日和子、日和子,也希望女人变成蛇缠住我的腰。”

          隐晦的、充满性暗示的描写中,一直强调自己是日和子的母亲的蛇,居然与“女儿”进行了交媾,表达了一种强烈的对于“关系”的需求。面对蛇的一再引诱,不论是身体上,还是心灵上,日和子总算开始了自我审问,“在心中说着不知道不知道。但其实是知道的。明明知道,却还是麻痹起来。”川上弘美在《踏蛇》的结尾,表明了这场争斗使得房间被毁坏、被水冲走,可是小须贺先生和西子小姐还在店里非常正常地做着工作,而日和子却决定与蛇长期地斗争下去。一部成功的小说的写作,主角人物的心态一定会发生变化,《踏蛇》也不例外,真田日和子最终因为蛇的循循善诱而对自己与家人的陌生化关系产生了质疑,不过这种持续到成年的心理状态不可能在一瞬间就能得到升华,所以,蛇与日和子的争斗会持续长久的时光。

          《龙宫》中保持十四岁面貌的曾祖母与“我”的交织,则比《踏蛇》更要直白一些。川上弘美用插叙的手法,把现实中的“我”与曾祖母的一生所联系在一起。这篇小说里,有关于“我”的家庭正面提到得很少,但可以从曾祖母的过往里稍微寻得一些线索,比如“我”还有两个姨妈,很奇怪的是,小说里很少提到亲近的男性家庭成员,就连曾祖父也是简单的知道个名字。

          曾祖母名叫伊多,坚信自己有着魔力而且蛊惑了朴实的信徒,魔力要与人交合才会增强存在。伊多虽然自命不凡,却也承认自己对这个世界一无所知,既然生活常识是空白的,能活下来还做了别人的曾祖母,无知的伊多只能相信是自身有魔力的缘故。伊多的童年是被一对男女所蛊惑,所以离开了自己的家庭,出门成为了乞丐,但是她自己并不知道这一点,因为家人还没来得及教会她什么是生活。

          曾祖母的现今存在只有作为孙女的“我”知道。西班牙电影大师佩德罗·阿莫多瓦有一部叫《回归》的电影作品,讲述了失踪多年生死未卜的“祖母”回到了“女儿”和“孙女”的身边,为了掩人耳目便装作是“灵魂”一般的存在,悄然地与家里人生活在一起,化解了当年因无故离开带给“女儿”们的伤痛,缓和了家庭关系的故事。此部影片的“父亲”也从未现出身影,只存在于女人们的话语中成为一个重要线索。影评人评价《回归》是一部女性主义的作品,现当代社会的女人们已经可以离开曾经被标榜为家庭支柱的男人而独自生存。而在川上弘美《龙宫》中,十四岁模样的曾祖母分辨不出旁人的性别,亦或是说并不在意,所以她也不会特意去寻找和记住自己孩子的父亲会是谁,她的独立可谓是活在当下的“无知者无畏”,但她已经对世界如此不了解,却开始逐渐有着她所摈弃的“凡人”母亲的本性,她发现自己爱着她的孩子。这一切源于伊多刚生下第一胎的时候,对这个孩子有着别样的恐惧,所以一直想要甩掉她,直到带着孩子去讨饭时被掳走,她突然学会了保护自己之后的孩子,这几乎是出于一个母亲的本能的爱。在这个世界上,什么东西都是需要学的,除了人类的本能,也就是“爱”,它不是自然所创造的“物”,它甚至存在于宇宙之外,是人类永恒的主题,即使川上弘美编织的世界光怪陆离,但这一点是永远无法避开的东西,所以在这种光怪陆离的世界里,又有了接近真实的讽刺。伊多虽然爱着孩子,却又不断地失去孩子,孩子对于母亲的爱并不是天生的,需要被教导,这样的结果又在暗示伊多是一个一无所知的人。终于,最后一个女儿留在了伊多身边,而这个女儿正是“我”的母亲。“我”在聆听曾祖母诡异的故事的时候,会跟着曾祖母的情绪走,她哭泣,“我”会心生同情地“把她抱起来,紧紧地抱住,替她擦去眼泪,把她夹在两腿之间给她温暖。”这说明了“我”是一个有所知的人,学会了如何去“爱”他人,在“我”的家庭里,虽然川上弘美没有过多的描写,但可以通过举动知道,并不缺少普通的教育,所以“我”在曾祖母眼里非常平凡,曾祖母正是因为缺少了正常家庭里这样普通的教育,才会被一对交媾的男女引诱,才会过出无比离奇的一生,用“我”的话来说,是有着无数诡异事件的一生。到了最后,曾祖母伊多还是不明白真正的家庭关系该是如何,她曾经终于找到了可以一直保持性爱关系的人,却又发现什么也改变不了,便离开那个人来找到了“我”,对“我”又采取了她诡异的行动,“怪异的东西,贴在我的乳房上宛如婴儿般用力吸着,边哭边用力吸。我可怜这怪异的东西,任由她尽情吮吸。我疼爱这怪异的东西,任由她尽情吮吸。我让伊多贴紧乳房,就那样向着东方迈开了脚步。”结局里,伊多似乎还是个婴儿,对世界一无所知,只有原始的本能让她做出成年人觉得匪夷所思的行为,这个时候的“我”似乎还要比曾祖母更懂得什么叫做亲属血缘关系中的“慈爱”与“宽容”。

    2、社交问题—朋友、邻里关系冷淡

          如今社会上的人们似乎只把自己作为一个个体在生存,对于陌生人的出现有的只是避让与紧张,而对于好友或是邻里失去了对于他们的认知,漠然地认为自己是孤独的,这是现代人情感的缺失。

          日本社会中的人际问题是存在于表面的和善达不到心灵上的契合。《神灵》中的熊的形象,川上弘美将之置身于再寻常不过的日本普通百姓的生活中,也能发现人与人关系冷淡的现象。尽管熊是作为一个老派细心的角色,也并不能获得邻里、路人的认可与喜爱,照理来说,文质彬彬的人经常会在社会上得到普通人的尊敬,可是在《神灵》中,大家只顾自己接受到的好处,几乎是避免着与他人接触,除了小孩子还会好奇而天真地打探,待到这些小孩子长大,又会和文中的大人们一样,对一切避之而不及。日本的“自私”和中国人理解的有些不同,日本人的自我化,是封闭自己隔离外界,在飞速发展的中国几乎做不到这一点,中国人总是主动或者被动地被人潮和急速变化的社会环境所推攘,为了生存而不得不去迎合,这又是另外一种社会现象了,在这里不赘述。日本社会是一个经济发展完全化的资本主义世界,在君主立宪制里实现突破的个人价值有所行不通,最主要的还是作为一个归顺于天皇的、爱戴国家的人物,这也是日本西方化不彻底的地方,最终导致了日本人习惯于做表面上的和善,内心积攒着一定的压力,当压力逐渐沉重起来,内心的活跃也被压倒,交流与沟通都变得不够频繁。《神灵》中,熊是异类也是同类,它异在自己的外表与性格,同在有着与人一样的思维机能,它的情感是丰富的,它会因为乔迁新居而送礼打好关系,会捉鱼送给朋友当做手信,会理解孩童的玩闹,会感激每一个对它好的人,熊是《神灵》中,最不像人却又最像人的角色,讽刺的是,它本身确实是一只熊,这只熊有着自己的神灵,它正是在自我信仰的神灵的恩惠之下,成为人间社会如此完善的一员,所以,它把这份神的恩惠赐予了“我”,在“我”答应陪它散步时,“我”就是一个还值得被神灵赐福的人。川上弘美温暖缱绻的文字,用四两拨千斤的方式,巧妙地隐喻讽刺,又柔和地敞开怀抱去祝福,是一种极具女性独特感性心理的社会的人文关怀体现。

    3、信仰的缺失导致的人性的缺失

          信仰其实就是理念,人一旦失去了信仰就会迷茫,便会无所畏惧,迷失方向,于是便不会约束自己、划分自己与他人的界限了。当下社会物质生活的大大提高直接导致社会竞争剧烈,人们活得并不开心;其次在飞速发展的社会中,利益似乎成为了最主要的,不仅道德底线不在了,社会的共通感和归属感也逐渐流失。

          川上弘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日本人的信仰是充满混乱的,自古时学习中国开始,儒家思想、武士道精神和皇国神道结合在了一起,近代西方殖民全球,日本被荷兰打开国门后又逐渐西化,直到现在也在积极地走着“脱亚入欧”的道路,日本的两次西化都不够彻底,再加上君主立宪制的依旧存在,使日本成为了一个充满矛盾的国家,而今也在调和当中,可是愈是在整动,则愈难以开垦文明荒漠。在如今的日本社会依旧充满了神社、寺庙,逢年过节、升学求职等也会去参拜祭祀,但求神拜佛的对象到底几何,很难以说上来。

          在川上弘美《不放开你!》里的故事,美人鱼的形象可谓是色欲的化身,圣经中的七罪宗几乎是亚当和夏娃偷吃的禁果,是不被上帝祝福的人类的缺陷,文中的“我”和榎本原本是附庸风雅之普通人士,当遇见了美人鱼后便显露出了丑恶的一面,人是很容易被迷惑的,归根结底是忘却了信仰,神像或是庙堂都成为了摆设,是“我”和榎本的冠冕堂皇,人性在禁果面前极易缺失,可见表面斯文是多么脆弱。

    日本女性作家湊佳苗《告白》[8]一书中,讲述了身处的社会缺失信仰的人们的绝望生活,正是建设了学生与老师这样的象牙塔中的明亮角色来反衬灰暗的人性。在这个故事里,每个人刚开始都是有着信仰的,后来都惨遭自己毁灭。森口悠子老师把女儿看作她的一切,却被班上顽劣的学生给杀害;学生渡边修哉极其渴望得到母亲的认可,却被告知自己最后误杀了母亲;学生北原美月崇拜着杀人偶像,却被喜欢的人亲手残害。这是一场人性连环的作恶,当信仰缺失之后,人性也跟着扭曲、腐烂。在日本的社会中,这是一场又一场压力的崩溃。

    四、结语

          通过对川上弘美小说中的动物形象研究,可以知道在这位文笔清冷内敛的女性作者笔下,表达的是对日本社会的“家庭”关系的感性人文关怀,她用动物的形象去反讽人类,用神奇的想象去吸引着带有希望还未完全迷茫的孩子,通过她的教育经历和学习经历,去感化每一个还留着赤子之心的人类,认真对待这个世界,认真对待这个社会,温柔地与他人相处,相互理解,相互明白“爱”的含义,特别是家人之间难得能有血缘的奇迹,则应该懂得珍惜来之不易的情感。被称作“东方卡夫卡”的川上弘美并不像真正的卡夫卡一般,将整个社会刻画得尖锐混沌,作为女性,她的文字更带有感性的柔和与东方的古典委婉,这般细水长流的清新是作为亚洲文化的独特气质,也真是由于这份独特,才让川上弘美可以跳出拙劣的模仿程度,建立起自己的奇幻世界。

          川上弘美通过动物来写出人与人的关系冷漠疏远和人性的不堪,更结合了自身的经历,表现了她对于正常社会交流与美好人性的追求与希冀,也同时启迪着读者去正确对待生活中的冷漠与异常现象,接受更广博的文化,并理解他们存在的美好。

    参考文献

    [1]川上弘美.踏蛇[M].南海出版公司.2011

    [2]王朔.动物凶猛[M].中国电影出版社.2004

    [3]川上弘美.神様[M].中公文庫.2001

    [4]圣经.中国基督教协会.1996

    [5]宋立坤.东方卡夫卡——川上弘美早期作品“异化”形象浅析[J].文教资料.2011.5

    [6]纽特·斯卡曼(J.K.罗琳).Fantastic Beasts and Where to Find Them[M].人民文学出版社.2001

    [7]圣埃克苏佩里.小王子Le Petit Prince[M].人民文学出版社.2003

    [8]湊佳苗.告白[M].時報文化.20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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