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对冤魂

读了韩湘生的《带血的黄棉袄》一文，不由我想起一件事。

那是一对唐山知青的故事。有一批到汉沽农场的唐山知青大概是在72年，他们年龄都很小，但是几年以后也都是青春萌动的大姑娘小伙子了。

我丈夫石头在一九七五年从内蒙兵团调到汉沽农场，开始分到很偏远的四分场，那里有许多唐山知青，和一小部分天津，北京的知青。

唐山知青年纪小，更加单纯热情。那时，石头胃口大，常有唐山知青送饭票给他。石头爱打抱不平，唐山知青都叫他石头大哥。

后来，石头调到农场的电镀厂。

有 一天听说四分场出了一件命案，还和电镀厂有关联。 电镀厂里有各种危险化工原料，有一种火碱就是氢氧化钠，腐蚀性很强，溅到皮肤上有粘附性，洗都洗不掉，烧伤后皮肤无法愈合，必留疤痕。

可是一般人们并不是那么了解这些知识，结果造成这件命案。

话说唐山知青也都到了青春萌动的年龄，有一个叫肖艳红的女知青，长得小巧玲珑，皮肤有点偏黑，但五官秀美，大家都叫她黑牡丹。

肖艳红父母早逝，是跟着哥哥长大的。后来有了嫂子，嫂子和她不是关系很好。提起这些家事，肖艳红就流泪。

一个小伙子也是唐山知青，叫铁蛋。铁蛋知道了肖艳红悲伤的家世，不由产生了怜悯之心，悄悄靠近肖艳红，并常常关心她，照顾她。久而久之，俩人产生了感情。

事情不幸的是，肖艳红有了身孕。这下肖艳红吓坏了，铁蛋也吓坏了，两个人陷入惶恐之中，一时张皇失措。

他们的恋情不是很公开，那时还没有知青在农场安家，知青们都没有什么积蓄，两手清白，怎么安家？都还处在迷茫之中。也就是说，铁蛋和肖艳红找不到出路，唯一的想法就是赶快打掉孩子。

那时，还没有改革开放，社会上万物萧条，什么避孕药，避孕措施，尤其是在文化更加落后的乡村，更加缺乏。而且，铁蛋和肖艳红，两个刚刚长大的成人，对生活还是懵懵懂懂，却远离亲人，遇上困境无处可以述说求救。

这两个可怜的唐山知青，石头都认识，但不是很熟。石头说那个铁蛋也就二十来岁，很腼腆的一个小伙子。

不知铁蛋从哪里听说，用火碱可以打掉孩子，也不知道铁蛋是怎么搞来的火碱。

为调查火碱这事，还惊动了电镀厂，结果也没调查出是谁偷了火碱给铁蛋的。

听丈夫石头说，那时的火碱是一桶一桶的。那时电镀厂的管理也很混乱，据说电镀厂旁边的自行车厂里，有一对年轻人也是因为恋爱受阻，两人偷了电镀车间里的槽液，饮鸩自杀。那时男女的恋爱，动辄就给你上纲上线，一旦被革命派盯上就会把你整得臭名昭著、身败名裂。

槽液里有三氯乙烯，氢氧化钠等剧毒化工原料 ，皮肤不能触碰，何况喝下去，必死无疑。

电镀用过的槽液都这么厉害，更何况是直接的火碱，也就是氢氧化铝。

无知的铁蛋不知是听信了别人的瞎话，还是自己想出来的，就像张恒写的小说（伏羲伏羲），后被张艺谋导演成电影《菊豆》里那样，用辣椒，肥皂当做避孕药，以为火碱也可以当药打胎。不知是谁从电镀厂偷来一小块火碱，送到铁蛋手里。

结果，把肖艳红当场烧的疼死休克，大出血而亡。铁蛋吓得呆如木鸡，抱着血淋淋已经昏死的心上人，心也疼死，他一步没挪动，就这样束手就擒，被当场戴上手铐，警车押走。

据说铁蛋在牢里只有一句话：“枪毙我吧，让我死吧。”而且始终没有咬出是谁给他送的火碱。

后来，没多长时间，就被判决死刑，并且立即执行。

执行那天，就在电镀厂不远的河对面，一片小树林前面的荒地上。石头和几个电镀厂的工人还去看了现场。眼见着铁蛋被拖出来，跪在地上，啪啪放了两抢。然后有人很快把面条一样的尸体拖起，装进一只大塑料袋子里，放进停在旁边的救护车里，立即开走。旁边有知道内情的职工说，这是拉去解剖尸体，取用犯人的器官，不知给什么人移植呢。

可怜的铁蛋和肖艳红，就这样成了一对冤魂，永远留在了汉沽农场的旷野上空。

现在想起这件事，心里还胆颤。虽然我没有亲眼看到，只是听石头述说，但是我76年探亲到四分场，见过肖艳红，还听她 叫过我一声大嫂。今天想起来，真要为她哭泣喊冤。

一对冤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