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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生日
“又下了。”窗外的雪花像一朵朵蒲公英，乘着晨风盘旋起舞。桌前的山楠揉揉眼睛，喃喃自语。
妈妈天不亮就出门上工了，爷爷带着猎狗巡山去了，奶奶去山七家了。
山楠打开门，凌冽的寒风吹在脸上，顿时神清气爽。远处的山头上，冰盖来不及融化，又裹上一层白。
村庄静静地立在那里，任凭雪花落在枝上，落在房顶上，落在柴门前的一排雪松上。
山楠在门口看了一会儿雪景，眼睛舒服许多，重新回到桌前拿起笔。
“爷爷，你会不会觉的这件事很无聊？”山楠画着石阶，想起第一次跟着爷爷上山丈量小路的情景。
“学画画是好事，怎么会觉得无聊？相反，每天多个人陪我说说话、走走路，好像一下子年轻了十岁。”山白拿着卷尺直起腰说。
“爷爷，如果奶奶知道我学不会打猎怎么办？”
“你想学吗？”
“不想，我舍不得打死它们。”
“不想学就不告诉她，省得她唠叨个没完。”
自从那天在山上修完防护栏，爷爷像换了一个人。先是在小院里用五根光溜溜的圆木架起一个高大的秋千，秋千座上还贴心地垫着一块厚兽皮。闲暇时，两人经常在小院里开怀大笑，惹得同村的小孩眼巴巴地排队等着玩。
其次，爷爷每次带他上山实地测量时，总是帮着打掩护，免去妈妈的担心和奶奶的询问。
爷爷做这一切是因为我帮爷爷排解掉对村民的担忧？还是因为看见四只动物有了更隐秘的家园而心情大好？
日子一天一天重复着，过得真快，眨眼间，一个月过去了。
其间，两人在这条小路上反复丈量了好几次，得到许多有用的数据。
山楠根据这些数据和两人的实地观察，细致地画出一副整体效果图和几副细节图。
今天，是最后的收尾工作，也是最重要的一部分——用婆婆给的柳絮笔再画一遍。因为在纸上练习过几遍，山楠画得相当顺利。
他目不斜视，认认真真地画出每一个台阶每一段石栏，就像一个匠人在精心打磨每一块石砖，然后依次放好。
当最后一个台阶画好时，山楠收好柳絮笔，带上画，走出房门。
下雪了，秋千上没有一个小孩，他们都在家里取暖吗？
村里乱逛的动物越来越少，没有枪声的村庄在雪景的映衬下，显得格外静谧美丽。
邻家的木板墙上挂着几条枯黄的瘦藤，皱成一团的干叶吊在藤上像老人的手掌，一次次抚摸着过往的风。
菱形栅栏的小院外，挡着厚厚的木板墙。明年春天，撤掉防护，郁郁葱葱的蔷薇花该爬上栅栏了吧？
另一边，枯败的蒿草懒洋洋地依在雪地上，等待来年茁壮成长。
村口的几棵树，叶子都掉光了，枝干虬劲地伸向天空。
灰扑扑的柴房，孤零零地杵在雪原上，好似一座魔法小屋——大熊在里面呆过，婆婆在里面坐过。
柳絮笔就是在帮妈妈取柴时发现的，婆婆还送了一些颜料。
谁也不知道下一次，柴房里会出现什么惊喜。
山坡上，不见往日焦虑地四处走动的动物，它们都找到安全的乐园了吧？
谁家的猫，一动不动地卧在一块大石上，伺机美餐一顿。灌木丛上的小鸟正在享受越桔干果的美味，仿佛危险不曾降临。
猫蓄集全身的力量把自己弹向灌木丛，小鸟扑扇着翅膀飞远了。什么也没抓住的猫抖抖身上的雪，看了一眼飘落下来的灰色羽毛，跑回家去。
那块崖壁干干净净，陡峭得留不住一丝雪。
山楠摸摸口袋里的画，吹响脖子上的骨哨。
哨音还未落，山顶上出现一片炫丽的光影，眨眼间，婆婆骑着白脖子停在山楠面前，黑眼睛和白脖子并肩站立，像两匹等待号令的战马。
“我猜你的画画好了。走吧，我们去山顶！”
“婆婆，你是怎么猜出来的？”山楠扶着鹿角爬上黑眼睛的脊骨。
“你是一个自制力很强的孩子，你不会无缘无故在下雪天召唤它们。”
“对不起，婆婆，不该让你们冒着风雪出门。”
“傻孩子，不要说对不起。如果在过去，你让我帮这么多猎人，我一定不乐意。但是，现在我很享受这种帮人的过程。”
“为什么？”
“原谅别人就是原谅自己。”
“婆婆，我听不明白。”
“我曾被仇恨蒙了心，无意中惩罚错人了。”
“没有办法收回吗？”
“还没找到合适的办法。我真恨我自己。”婆婆双手捂着脸，极度自责，干瘦的身体缩在兽皮大衣里不住地发抖。白脖子驮着她徐徐前行。
“婆婆，快看，伐木队码的木材垛真高真大呀。一，二，三……数不清，太多了。”两只驯鹿带着他们飞过雪松崖，穿过一片木桩上空，来到一面山坡上。
“比木屋还高，他们怎么摞起来的？多危险啊！”婆婆从手掌里抬起头，被眼前的一幕震惊得忘了难过。
“是啊，我听妈妈说木材砸瘫过一个人。”
“更危险的还在后面呢。”婆婆满脸愁容。
两只驯鹿越过这面山坡，向山顶飞去。
“婆婆，大河冻住了。”
结冰的大河像一条银龙，在山体上蜿蜒向下，经过山脚，穿过辽阔的平原，一路向东匍匐前进。
“景色真美啊！”婆婆临崖而立，惊叹秀美的山河。
“大河帮他们运走了数不清的木材，冻了好，冻了好哇，山上的林木不多了。走吧，爬上最高峰。”
两人离开崖边，拐进一条羊肠小道。两边的怪石崖壁呈夹子状夹着行人，道路愈发难走，两只鹿只好飞得高一些。
这里山体险峻，林木尚未破坏，松柏墨绿，枝梢青翠欲滴，仿佛春天就驻扎在这里。
“孩子，你见过冰瀑吗？”
“没有，我很少上山。”
“抬头看，那里是大河的主要源头。”婆婆指向一片绿梢映衬的斑斑白冰说。
“还有多久才能看清？”
说话间，冰瀑已出现在眼前。一挂几丈长的瀑布垂在石崖上，像巨匠雕出的白玉珍品。唯一不同的是，飞溅的水花和流动的痕迹仿佛是瞬间经历过静止魔法一样，保持着灵动的生气。
“你选的日子不错，我们没遇到一个人。开始吧。”两个人登上峰顶。
“练到今天才画完，我想早一天做好这件事，所以，所以就选今天啦。”山楠从口袋里掏出几张画，递给婆婆。
“方方面面都想到了，画的真好！”
婆婆看完，手一扬，六张图画像三对白翅似的，迎着山风哗啦哗啦向前飞。
“图画图画，变大；小路小路，坚固；石栏石栏，守护；亭台亭台，乘凉……”婆婆念动咒语，三对白翅在空中急速旋转，裹挟着风雪形成一个巨大的雾气旋涡。
雾气下沉，半山腰的村庄越来越看不清，木屋像一只只丢弃的香烟盒子，散布在山体背风的凹陷处。
平整的田地兔毛毯似的东一块西一块。
山体露出一块块岩石或崖壁，偶尔看见几棵树木立在那里，好似蒸锅里没拔干净的松鸡毛。
不方便运输的几处地方，林木还在，灰蒙蒙的。
细细的泉水河冒着白汽，经过村口，流进各家各户。
图画在旋涡中越变越大，上面的内容隐隐约约出现在空中。条石和方砖下雨一样从伐工场附近纷纷往下掉。
雾气中好像有一只魔手，在下落的过程中，把材料排列组合，石栏连石栏，石阶挨石阶，乱中有序，落地生根，很快就铺到了雪松崖。
“短时间内学画这么多东西，累不累？”
“婆婆，我是把它当成一块肉骨头，一天啃一点，又香又有趣。”
“哈哈，下一块肉骨头是什么？”
“还没想呢。”山楠不好意思地笑笑。
突然，天下掉下一团红色，落在崖口，原来是一座亭台。小路穿亭而过，亭下“之”字形弯道有效地缓解了雪松崖的陡峭程度。
那只无形的魔手不知疲倦地排列放置，一会儿工夫就铺到村口。
下沉的雾气逐渐向上收缩，返回旋涡。旋涡逐渐变慢变淡，像一个无力掌控局势的老人。雪花挣脱束缚，自由自在地随风起舞。
瞬间，天空恢复正常，如同什么也没发生过。
“婆婆，山上有路啦！黑眼睛，山上有一条长长的路啦！”山楠拍拍鹿背，晃晃鹿角，开心得像一只歌唱的百灵鸟。
“你的头发结冰了，我送你下山。”
“婆婆，我要走着下山。”
“想体验一下走新路的感觉？”
“你是怎么知道的？”
“哈哈，因为我也想啊。”
白脖子和黑眼睛驮着两人飞离山顶，从羊肠小道上空来到伐木场附近，滑下鹿背，踏上石阶。
青色的台阶，灰白色的石栏，石栏上还雕刻着各种各样的动物和花草，栩栩如生。
“婆婆，我可以天天上山看你吗？”
“好哇。”
山楠蹦蹦跳跳往山下跑，“慢点慢点，小心滑到。”婆婆在后面喊。
“婆婆，我知道啦。”
驯鹿轻轻地跟在他们后面，留下一串串梅花印。
“哈哈，终于追上你啦。”婆婆跑进雪松崖边的亭台里，呼着白汽气喘吁吁。
“怎么啦？”
“我刚收到一份生日礼物。”
“你今天生日？谁送的礼物？”
“嗯，前几天还记着，今天倒忘了。”
“礼物呢？”
山楠移开一步，露出后面的石头长椅，上面铺着一层薄雪，雪上画着三个大小不等的心形图案，左边那颗瘦一点高一点，右边那颗胖一点矮一点，中间那颗小小的。
“一家三口手牵手！”
山楠点点头。
“婆婆，谢谢你送我柳絮笔！这个生日过得很开心。”
“早点回家，我也该走了。”婆婆又看了一眼三颗心，若有所思。她走出亭台，带着驯鹿往山上走。
山楠在上山时总觉得背后有一双眼睛，婆婆走后他四下搜巡，“你在哪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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