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囚 风清扬 原创

爱囚  风清扬  原创

    汝爱我心，我怜汝色，以是因缘，经百千劫，常在缠缚。                ——《楞严经》

                                  1

  我曾依稀记得，那时的我还是一只小猴子，一只自由的忘记了烦恼与痛苦的小猴子。

    那一天，我们一群猴子游戏在郁郁葱葱的亚马逊热带雨林里。炽热的太阳投下强烈的光线，透过绿叶间的缝隙打下来，在树荫之下投下各种形状的亮斑，宛如被人掰碎的金块，散落一地。我们快活地在浓密的枝叶间盘旋跳跃，如同被抛出的球一样，从一棵树跳向另一颗树。攀缘跳跃是我们与生俱来的本领，只有在树枝间跳跃的时候，我们才更接近自由的天空，当我们爬到树冠之上时，凉爽的风拂过我们的头顶，大地变得遥不可及，而蓝天白云出现在我们的面前，似乎伸一伸手就能轻松够到。我们闭着眼睛，呼吸着风中绿叶的香气，任风声吹过耳畔。刹那间，仿佛整个世界都突然变得安静了。

      我们从树冠爬下地面，在灌木丛中奔跑跳跃。我所有的同伴都很开心快乐，大家欢呼着，跳跃着向前方跑去。

      跑着跑着，我隐约听到附近传来了同类求救的嚎叫声。我停了下来，再看看身后的同伴，它们也听到了这求救声，不约而同地停了下来，竖起耳朵倾听着。

    我和同伴弯下身子，顺着声音发出的方向匍匐着前进，拨开浓密的枝叶向前穿行。渐渐地，距离越来越近，尖利的嚎叫声越发清晰地传进我们的耳朵里。

    我们最后在一片空地上停了下来，在我们前方有一个木制笼子，里面困着一只金丝猴。

  那是一只漂亮的母猴，她金色的毛发在太阳下闪烁着耀眼的光泽，蓝色的眼睛闪闪发亮，那条细长卷曲的尾巴悬于空中。

      我的同伴们都默默地站在笼外一米开外的地方，它们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我默默凑上前去，站在笼边，默默地凝视着笼子里的她。

      它的腿部受了伤，像是被锋利的东西划破了皮肉，红色的血液从伤口处一滴一滴地流了出来，如绽开的玫瑰染红了伤口周围的毛皮。她抬起忧伤的眼睛凝视着我，那哀怜的眼神直戳我的心房。

    我伸出一只手臂伸向笼里，她伸手握住了它。

    “救救我，求求你了。”她向我恳求道。

  我的心里一阵悸动，一种奇妙的感觉从心房深处如潮水般涌来，那是一种甜蜜的痛苦。

  “你别着急，我这就救你出去。”我试着安抚她，以便使她镇静下来。

  我试着用手用力扯笼子的木条，而笼子里的她不再因为孤立无援而显得悲伤。她微笑着默默看着我，那表情像是一位优雅的公主站在一边满怀爱意地欣赏着自己心爱的王子舞剑。

  我依然在奋力地扯着笼子的木条，我要把她救出来。

  “如果你一定要救她出来，那么你最好不要爱上她。如果你做不到这些，还是离她越远越好。”身后一个沉郁的声音飘进我的耳朵里。

    我转身回头一看，一个胡子花白的老猴子站在我的身后，他的眼窝深陷，脸上布满历尽岁月沧桑的皱纹。他正用浑浊的眼睛注视着我。他的语气不像是在和我开玩笑。

    “为什么，我不懂。”我疑惑地说道，然后回头看了一眼笼子里的她。她那爱怜的眼神令我心里隐隐作痛。

  “孩子，有些事情没必要非得寻个理由。唯有经历过才懂得其中的苦乐。爱是缠缚，欲为苦本。你若给她自由，那么你便不得自由。你将她救出牢笼的那一刻开始，你自身亦将陷入牢笼。世上有一种牢笼看不见摸不到，却使得有情万物争先恐后往里钻，而毫无怨言。这便是爱情。”他说完沉重地叹了口气。

    “如果未曾进去过，自然也找不到出来的办法。有些事情，唯有亲身经历过才能懂得究竟是怎么回事。”我淡淡地地说道，显得有些满不在乎。

    “你确定要救她？不后悔？”他又一次问我。

  “嗯，我不后悔。”我毅然决然地回答道。

  “那好吧，祝你好运。”他说完，摇了摇头转身离去了。

  待他走远之后，我回过头来，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用尽全身力气向牢笼狠狠砸去。

  终于，牢笼破了。我跳进笼里把她拉了出来。

  她握住我的手臂颤颤巍巍走了出来。我们相互偎依着在众猴惊羡的目光中消失在丛林深处。

                                2

    我到底是爱上了她，那只被我救出来的皮毛闪光的金丝猴。

‌  我救出了她，治疗好了她的伤口。我们生活在了一起。我以为我会就这么幸福下去，可是我错了，我毕竟是做了爱囚，爱囚无法做的了自己命运的主。

‌  她总是不满意我给她找的食物，不是嫌弃我给她摘回来的水果难吃，就是抱怨吃不饱。

‌  于是我只能跑更远的路去寻找更多新鲜香甜的水果。尽管如此，可她始终未能停止抱怨，总是动不动就发牢骚，还不时伸出锋利的爪子挠我。

‌    时间一天天过去，爱情最初的浓烈气息一点点消散，渐渐淡如白水。一年之后，我们有了孩子。她为我生下了两只小猴子。

‌  我越发的忙碌了，为了她，也为了孩子。一种甜蜜的痛苦包围着我。而我不得自由，是的，我已沦为爱囚。

‌      岁月如流水般匆匆而逝。我的跳跃不再敏捷，我的身形也不再矫健。在一次外出采水果的途中，在路过一个小池塘时，我低头无意间看到了水里自己的倒影。

‌    那是一只多么丑陋的猴子呀，它满头白发，脸上布满沧桑的皱纹，身形佝偻，老态龙钟。

‌      “这是我吗？”我惊慌失措地伸手抚摸着自己的脸上的皱纹。

‌    “为了她，你沦为半生爱囚，你虚度年华，不知疲倦。到头来，才明白，这所谓的爱不过是一种过分的执着。”我叹息着说道。

‌  “爱，如此甜蜜如此苦涩。在经历过后，始得后知后觉。只可惜，我明白得太迟。”我沉沉叹了口气，对自己说道。

‌    这时，一阵秋风吹来，一片火红的枫叶随风坠落枝头，缓缓地，安静地飘落到水面上，泛起一圈涟漪，那姿态像是一声叹息。

‌      我俯下身子，捡起那片火红的枫叶，将它放置于我的眼前。我闭上眼睛，火焰的红透过我的眼睑渗透进我的瞳孔，向我的内心深处流去，将我胸中的激情一点点唤醒。

‌  “GOODBYE，MY  ONLY  WORLD。”我感叹一声，随即转身。我得意地撅起嘴吹起口哨来，然后飞快地奔跑起来，如一股赤色的洪流一样在丛林间奔腾跳跃着。

‌  从此，我获得了解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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