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祸（3）

第三章  那就去伐魔

“我们要去哪里？”江寻问着此时正在前边不断奔走的小云朵，月白色长裙在晚霞的照耀下染上一层金色，长长的头发静静披散在后背上。

他们已经离开原来的出租屋三天了，跨越神州四个省市，来到了川省。江寻不知道小云朵接下来到底要带他去哪里，但是他相信小云朵应该不会害他。

“小云朵，你作为一个系统应该是虚体啊，为什么变成实体呢？”江寻见前边仍旧专心赶路的某系统女孩根本不理睬他，忽然计上心头，“系统设置”“坏”。

只见一道白光转过，江寻看到一个身着上身白色束腰格子衫，外加真皮短裙的女孩突然出现在街头巷尾中，忍不住在晚霞照耀中吞咽了口口水。

幸亏这个地方比较偏僻，人烟比较稀少，只有在厚实的墙垛旁种着几棵又高又壮的樟树，在晚霞中随风飘舞的樟树叶沙沙作响。

她要过来了，我要顶住，江寻在心里默念，可是扑通扑通的心跳仿佛就在自己的耳边一直嘲笑自己的内心独白。小云朵一步一步慢慢走近，亮银色的小皮靴踏在青石板上就像踏在某男的心上。江寻步伐紧张着，不知不觉后退到到墙角跟。

只见某个云朵女孩一抬腿就是个竖叉，左脚紧紧贴着江寻的右脚，又微微俯身，把头伸向江寻的脖颈，接着轻轻用鼻尖去轻嗅着，转而慢慢向上探索，触摸到喉结，再向上。肌肤交触的一刹那江寻觉得自己的脸目前肯定是又红又火的，可是小云朵的皮肤却是凉凉的。“舒服吗？还想要更多吗”

江寻此时觉得整个身子要交代给身后这座墙了，却惊恐地发现小云朵边说话边抬头想要来个长达三十秒的湿吻时，他彻底慌了。

须臾间，江寻刚开口说“设置——呜呜呜”就被柔软湿润的唇堵住即将说完的指令。吻毕，江寻连忙换气都没换，用变了声的腔调忙大喊“设置……喜……喜”转而间，话音刚落，那夺命追魂的威胁都已经消失，云朵女孩瞬间换穿一条修身的牛仔裤，上身则是一件印着卡通小熊的黄色T恤，一身少女的气息迎面袭来。而此时的江寻已经像是虚脱了一样，缓缓从墙面上慢慢地塌下来，再来几次江寻觉得可以去见上帝了。

小云朵却是面带微笑着，低着头笑嘻嘻地把手伸向江寻“主人，我们继续出发吧。”江寻从口袋里拿出餐巾纸，擦了擦额间冒出的汗水，突然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狠狠地捏了捏小云朵的耳垂。

“到了？就是这里？”江寻狐疑地站在一家KTV面前，上边赫然写着三个大字“勿相忘”，江寻不由得疑惑地发笑，怎么感觉这是一家串串馆子啊。

“我们来这里干什么？”江寻对着小云朵疑惑地问道。

“可以要和人打架。”小云朵则是微笑着对着已经暗下来的天说着。

江寻看着化为“喜”形态的小云朵，打架？还要在唱歌的地方打架？看着小云朵脸上似乎永远不会消失的微笑，不知为何心里突然升起一种厌恶的情绪。似乎她的那种标志性的微笑就像钢铁模具刻好的微笑，死板，模仿没有神韵，就好像程序设定好的一样。

他突然强硬地拉起小云朵的手，“设置，冷”小云朵却没有根据系统指令变装，而是突然收起自己标志性的微笑，同时避开江寻要拉着她的手，转而目光盯着麻辣烫馆出来的一白发苍苍老者，眼神中居然闪现出一丝不忍的神情。

江寻似乎感应到什么，也随着小云朵的眼神望去，发现那个老者身穿着唐装，精神抖擞，好像很精干的样子，但是眼神却很不对劲，就好像在感慨着什么。

“就是他吗？”老者突然指着江寻的鼻子说，眼神就像在看一只嗡嗡乱飞的苍蝇，接着神情变得高傲和不屑，“龙女，好久不见，原来是喜欢上一个废物了？”

这一声“龙女”把江寻雷得不轻，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周围都是神？联系统都是神？神这么不值钱的吗？

“龙女？你真的是太让我失望了！”老者的声音沉痛欲绝且充满着浓烈的恨意。

江寻忽然感觉夜色更加沉静，有一种闷闷的情绪环绕着自己的周围。他觉得面前这个老者肯定大有来头，因为他发觉老头说的每一句话都能周围的环境产生很强的共振，就像是四周的房子，树木，就连KTV传来的歌声都随着老者的情绪一起激烈的翻腾着。

像是穿越千年的爱恋，恨意交织在一起。身旁的小云朵忽然动了，她走向前，默默伸出手，抚摸着老者的脸颊，那样的温柔和依恋，却又很快收回，那张只应该出现标志性微笑的脸变得扭曲苍白且诡异。

“忘川，你怎么还背负着这座城。”这声音像是从很远的时光传来，跌入到老者的耳中，仿佛在缅怀过去那段时光。

“是啊，为了你啊，可是我现在失望了呢？我想倾了这座城呢。”老者突然升腾了一种奇特的气势，那种势无法用语言去描绘。身临其境的江寻只感到这种势能够联结所有，就像圣人言出法随，不轻易开口，不轻易表露，因为山就是山，水就是水，楼亦是楼，狗还是狗，他们不需要自证，也不会被质疑，因为他们就是他们，可以选择毁灭，也可以选择复苏。从亿万年前悄然而生，又从亿万年后倏忽而死，不会通知任何人，这是一种孤独的势。

“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泪下，我站在莽荒之处，建了这座城，只为等你，为了等你我背负着它，岁月磨灭不了我等你的心，却把哀愁化作剑阁峥嵘屹立于这片土地，时光辜负不了的我的意，却把悲伤凝结成雾化作人间帷帐长存于蜀地，唯有你，许久以后归来，突然伤透我的心。既然如此，我倾了这城又如何？”那老者突然用手在自己的脸上一挥，满脸的沧桑皱纹突然消逝，一张美轮美奂的男人的脸庞惊艳了整片夜色。

江寻忽然感觉小云朵的喜情绪模式恐怕不是那么简单，或者说是小云朵的六种情绪模式都不是那么简单，他总怀疑是六个拥有不同灵魂的人。而面前的这个已经变作丰神俊朗的男人也肯定是一个神，但是江寻看到他那痴迷又癫狂的眼神后，脑海中却升腾出另一个字“魔”

忘川是什么？也是天上的神明吗？小云朵不是系统吗？忘川这个神为什么也叫小云朵是“龙女”。江寻不停地思考着，怀疑着。在他的印象中，龙女这个概念真的难以描述，各种有关龙女的电影从脑海里涌现出来，好像都是很不错的画面，可是江寻依旧迷得很。

“忘川，你太执迷了，你入魔了……”小云朵说出来的话像是很辛苦才能透露出来的意思，而且面色开始不断朦胧起来，似乎马上就要消散。江寻忙上前想要搀扶着小云朵，却被已经丰神俊朗的麻辣烫老板挥手弹倒在地，四周行过的路人漠然无视，依旧自顾自笑着，走着，有对小情侣从KTV走出来，那个男人忽然对着江寻吐了口水，接着便是路边的行人都向他吐口水。

然后江寻就兀自孤零零地倒在那夜色中，任由四面八方涌来的谩骂，也任由污秽的口水从天而降“不要脸的畜生，要杀父弑母的禽兽”“不知所谓的废物，一无所有的笨蛋”“任人宰割的傻逼，仓皇孤独的野狗。”原本江寻想要费力地去辩解，去慢慢发现自己的声音越来越小，慢慢发现自己居然开始不停地诘问自己，“自己到底是谁？到底是为了什么？真的要去杀了2008年的自己吗？任何挡路的人都要杀掉？就连自己的父母也不例外？说到底自己是可有可无的人呢？何必还要如此麻烦的活着呢？就那样死去不好吗？活着惹人嫌，死了讨人厌的家伙啊？还活着干什么？”

“忘川，你太过分了！！”小云朵突然变了语调，听起来是那样的寒冷没有温度。江寻迷茫中听到那冷淡的声音，恍惚以为是云冷来了，却又沉溺在无人关怀，无人理解，自我否定的泥潭中。

“我过分？我背负了那么多年，忍受了那么久的孤独和寂寞，在时光流逝中不被人记住，所有人都只知道我是该背负的，所有人都以为我是理所应当背负的，也是理所应当被遗忘的，凭什么？为什么，我要一直苦等呢？”

“你错了，错在……你根本弄不清楚你到底是背负还是孤独。你背负了那么多，只是把你自己感动了吧？”小云朵冷酷的声音像是一柄刀狠狠地扎进忘川的心中，促使他眼神疯狂，逼迫他陷入癫狂。

丰神俊朗的男人忽然变得不那么丰神俊朗了，他的眼中忽然流出漆黑的鲜血，满头乱发随风卷起，一声声怒吼从疯狂张大的嘴里咆哮而出，伴随着他的咆哮的地面剧烈的摇摆和抖动。四面八方的楼房崩塌，原本还不停向江寻吐口水的那些行人都变得恐慌无比，都各自仓皇的逃窜。其中一对情侣中的女孩忽然被压在一根跌落的木头下边，于是就像男孩哭喊着求救，可男孩连头没回就屁滚尿流地跑掉了。

小云朵却像是要死机似的，一步一痉挛，跌跌撞撞地走向正瑟瑟发抖缩在墙角的江寻，此时他浑身湿透，又沾满灰尘，只是抱着膝盖恐惧又哆嗦地念叨着：“我不重要，我是个废物，我是个多余的存在，没有人在乎我，我活着讨人嫌，死了讨人厌。”

终于小云朵走到江寻的面前，慢慢蹲下来，温柔地从江寻的口袋里掏出纸巾，擦去那些口水和灰尘，然后轻轻捧起江寻因为害怕和孤独而扭曲变形的脸，“江寻，别哭啊，你看你哭就不帅了啊，你很重要啊，云冷一直都在等你呢，等你去好好喜欢她呢。”

“小云朵，是真的吗？我真的很重要吗？谢谢你，小云朵。”江寻缓缓地擦去眼角的泪水，然后慢慢站起来。是啊，走过漫漫孤独人生，不过是要有个人关心罢了。

“江寻，拿着这个，你知道该做什么。”小云朵忽然仰起头望着那晦暗不明的天空，然后左手摸向自己的脸，轻轻地扯下一张面具似的脸。那张脸上始终是标志性的微笑。

于是江寻接过那张脸皮，越过那个正癫狂无比，指天骂地的男人。反而走到那个被横梁压住的女孩子面前，然后拂去她散落的头发，把那张脸像贴标签一样贴在那个女孩的面孔上，严丝合缝，刚刚好。

“别执迷了，陪伴虽是最长情的告白，可是孤独不是，孤独只是一个人的狂欢。这座城，倾了其实也挺好。”

四周的震动却愈发强烈，江寻望着已经成为废墟的废墟的这座城唏嘘不已，忽然想起2008年的川城大地震。哦，是了，原来今天是4月12日啊。

“神已落寞，那便去伐魔……”江寻已经带着小云朵离开了这座倾覆的城池。